我一把抢回纪念册,嘟着嘴。
老爸笑着将我拉进他怀里,坐在他腿上。“你同学长得挺帅的嘛。”
老爸脑袋灵活得很,我瞒不过他。
“他长得帅是他家的事。”我嘟囔。
“这样啊?”老爸将下巴抵在我头顶,双手环着我。
“人长得帅,心地不好,有什么用!”
“听说他很会惹事啊?”
“等等,爸,我们干嘛谈他呀?”
我突然觉得很荒谬。我们父女为什么要这样谈“他”?此时此景实在颇像……即将出嫁的女儿在和父亲讨论自己的心上人
怎么会这样?
老爸笑得很开心,我的背部接收到他胸腔的剧烈震动。
我用手肘撞了他一下,“笑什么?”
“女儿啊,你很敏感呢。”老爸的声音很无辜,“我只是想了一下你的校园生活嘛。他现在还是你同学,对吧?”
“对啦!”我不甘情愿的答。“可是你别忘了我们学校是男女分部,碰不到面的。”
“喷,真可惜哦?”
“爸……”
“他爸不知道吧?”老爸这句几乎不含疑问意味。
那对父子形同水火。我们父女感情这么好,老爸都不晓得的学校事务了,更何况那个无力管教儿子的帮主父亲。
“他都不知道了,他爸会知道吗?”
“连他都不知道你是我女儿?”老爸赞叹,“盈盈啊,你未来算去接你外公的棒子吗?”
我干笑数声,“真幽默。”
“本来就是。”老爸说,“同学六年,他竟然都没发觉你和他之间的特殊关联。”
我回头嗔他一记。“谁叫你没把女儿生得漂亮一点?嘿嘿,人家只对美女感兴趣。”
“遗憾?”
“庆幸。”
“我本来还以为你跟他交情不错哩。”
“鬼才跟他交情好!”我把玩着老爸落在我腰际的大手。
“那你干嘛帮他?”老爸一副终于逮到我小辫子的得意样。
“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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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今天一直在答复这个问题啊?
这年头,好人真是不能做。
“呵,难道昨晚某人没去找阿放帮忙吗?”老爸慢吞吞地说,“人家都说,昨晚的事有阿放着力的痕迹。阿放她向来不理会这种小事的嘛,真奇怪哦?”
“既然知道,干嘛还问!”我间接地招认了。
反正内行人的确一眼就能看出我昨晚玩的小把戏。
老爸方才话里提到的“阿放”,就是聚英帮“放堂”堂主——穆放。
穆放是近几年道上快速崛起的新生代,令老一辈黑道人刮目相看,评为“后生可畏”,因为穆放今年年仅二十。
聚英帮帮主阴险毒辣,有一个颇有乃父之风的儿子;而,穆放从十四岁就跟在聚英少主身边闯荡,深获倚重。少主被视为继任帮主的不二人选,穆放则被视为少主之后的第二号人物。甚至在去年,少主特地以穆放的名字为他专辟一个堂口——放堂;十九岁少年拥有自己的堂口并坐上堂主之位,震惊道上。聚英少主对穆放的重视与信任可见一斑。
然而,穆放引起道上瞩目的理由还有一个。
我家老爸多年来资助扶植无数贫苦家庭的孩子,受恩惠煮众,义云帮镜堂副堂主是其一,聚英穆放是其二。
说到这,我得替老爸辩解一下。老爸济助那些贫困儿童真的不求回报,只为广结善缘,可没要求对方加入黑道为他效力。对于那些有心参加黑帮的人,老爸向来不鼓励,也不反对,主张自巳的人生自行负责。因此,穆放投身敌营,老爸其实并不觉得遭受背叛。
不过,大部分的黑道人士对此存疑,认为穆放的行为不太符合道上传统,有“双重忠诚”的疑虑。
我看最不把“双重忠诚”当问题的人,就属聚英少主、穆放、爸了。既然这三人都不把问题当问题,那大家也无话可说。
话又说回来,我昨晚也没做什么,不就是打一通小电话,提醒穆放别让手下的小蠢蛋们惹了不能惹的人。举手之劳。唉,先知先觉的人注定天性劳碌哟。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我为善不欲人知,可是了解两造关系的家伙(燕京、霍游云、大猫、老爸……)全都看出我插手其中。败笔、败笔。
“没有啊,只是好奇我女儿何时突然变得如此忧国忧民。”
我抓起老爸的手用力咬了一下。老爸笑着缩回手,故作哀怨地抱怨:“唉哟,消遣你两句,你就想谋杀亲父?”
“谁叫你胡乱揣测!”我回头对老爸做出严正声明:“我昨晚那么做只是不想让道上更乱,现在已经够乱了。我可不是为了保护特定人士,你最好不要再做任何无谓的、不当的、多余的联想。”
老爸挑眉,接着推开我,站起来,环顾了一下我的房间,像在寻找什么。不一会儿,他露出满意的笑容,大步走向我的书桌,拿起书桌上的一部小型录音机。
我一头雾水地看着老爸的举动。“爸,你干什么?”
老爸笑嘻嘻地走回来,按下录音键,把录音机凑向我,“来、来,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做什么?”我直觉地想抢回录音机。
“录音存证啊!”老爸笑着闪开,“免得将来局势万一有什么‘变化’,有人会对自己讲过的话死不认帐,当然得先录音存证喽。来,再说一次嘛!”
我以一只凌空朝老爸飞去的抱枕作为我的回应。
第五章
诸事太平。自前两天宋邑荷办好转学离开之后,沸腾了八、九日的校园总算宁静了些。话题人物都走了,再炒徘闻也没什么意思。本来嘛,堕胎在本校也算不上大新闻,丑闻炒得热呼呼,只不过是落井下石的变态心理作祟。
迸人说:隐恶扬善。现代人则只对腐烂发臭的肮脏事感兴趣;造桥铺路的,被视为傻子;得了奖,少不得招来几句酸溜溜的酸葡萄闲语。发生重大命案,凶宅外总围着一堆闲杂人等,嘴里咬着烤香肠,眼睛死盯着屋里,巴不得插翅飞越封锁线、进到屋里,好亲眼一睹血迹斑斑的案发现场和支离破碎的尸块,回家才好向亲友们“夸耀”一番哪!情侣分手,旁人就硬要扯出个莫须有的第三者不可,仿佛没有背叛、没有哭天抢地,这样的分手就不够“正常”(大家八点档看多了);对义行善举兴致缺缺,却对丑行恶状大声叫好(这样大家才有戏看)。
宋邑荷走了之后,大多数人脸上都难掩失落。没戏看啦!戏落幕,观众还不想走。
偏偏姓石的那一挂从开学那日械斗以来,也老实了八、九日,不曾闹事,搞得一群好事者垂头丧气、寂寞难耐。
天下要是继续太平下去的话,恐怕有不少人得上医院精神科求诊。我想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忧郁症”会成为现代文明病了。
我像一尾逆流而上的鱼,在川流不息的下楼人潮中,反其道而行。
罢才出教室准备参加朝会,在楼梯间碰见从楼上随大量人群向下移动的风轻。她一见我,隔着重重人头,用食指朝上比了比,什么也没说,径自下楼去了。害我在原地愣了半晌,才意会她要传达的讯息。
我不疾不徐(夹在千百个下楼人潮中逆势而上,想快也快不了)地爬上六楼。六楼本质上是个有气质的地方。我走在空荡荡的走廊,经过两间音乐教室、两间美术教室,朝走廊尾端的大礼堂(专供女生部特殊集会用)迈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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