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是。”他点点头。其实在他的想像中也不只有一个小女孩,还有一个小男孩带着笑坐在小女孩身边,小女孩看着风筝,而小男孩则看着小女孩。
“你要试试看吗?”子真扬扬手中的乐谱,比了比黑得发亮的钢琴。
纯琬怔了一下,渴望的看着黑白分明的琴键,但不一会儿用力摇摇头。
“试试无妨,我不打成绩。”
“我不能。”她习惯性地轻抚右手无名指“我……弹得不好。”
“为什么不能?如果你真的爱音乐,弹得好与不好有什么差别呢?”子真注意到她无意识的小动作,明白她的手曾经受过伤,因而埋下心结,潜意识地认定自己再也不能弹琴。
他起身走向她,轻握住她的手。“来,试试看而己。”
纯碗瞪着他修长有力的大手,心中忽然涌起一阵愤慨。她退了一步,用力挥开他的手,苦涩地叫道:“你是Zhen”,钢琴界的奇葩,你当然能这么说!你的双手是神的赠礼,你的音乐是天使之音,你如何能懂得别人的痛苦。”
“孟……”子真还来不及唤住她,她已经转身冲出玻璃琴室。
他逼得太急了。子真颓然坐回钢琴前的琴椅上。他一心想让她月兑离手伤的阴影,没料到却逼得太快了,反而引起她的反弹。
“急什么呢?”他轻声自问,却得不到答案。
他闭上双眼,悠扬的琴声由指尖流泄而出,随着风轻轻飘送到枫树林中。
纯琬背抵着树干,想掩耳不闻,却又舍不得。熟悉的旋律带领着思绪回到过往……
姐,我们去放风筝……
姐,再飞高一点,再高一点……
啊!风筝飞走了……姐,怎么办?
凌乱纷杂的画面在她脑中交替不息,威胁带要将她淹没在那一团混乱的前尘往事中。
“老天——”她失声低喊。看手上的伤口仿佛仍然隐隐刺痛着,记忆中刺目的血红遮蔽了她的双眼,挠灼着她多年来始终无法平静的心。
☆☆☆
下课时间,两男一女站在走廊上闲聊。
“我就说她是骗人的,她怎么可能十二岁就得首奖。”
身材矮胖的男孩子耸耸肩:“说不定她是天才。”
“世界上哪来那么多天才!你们看她这个星期就不敢来上课了。”
“非凡,你别因为人家名次比你高就看人家不顺眼啊。”模样清瘦的女孩子打趣道。
贾非凡微微涨红脸,驳斥道“我是看不惯她刚入学就一副自以为了不起的样子。她要是真的那么厉害,还需要来这里上课吗?”
“那倒也是,她要是十二岁就拿到首奖,简直比Zhon还厉害。”
“那也不一定,说不定Zhon十一岁就拿到首奖了。”女孩依旧一脸笑。
“Zhon在那里?我们去间他,就知道她的是真的还是假的。”贾非凡眼尖,瞧见子真抱着讲义从不远处走过,扭头追了过去。
剩下的两人对视一眼,耸了下肩,无奈地也跟着走了过去。
“Zhen”!Zhen”!”贾非凡唤道。
“非凡,有事吗?”子真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他。贾非凡算是送几届中程度最好的学生,不过也因为程度好,难免恃才傲物、心高气傲。
“Zhen,你参加过国际李斯特钢琴大赛吗?”
子真点点头。“我十三岁时参加过。”
贾非凡扬高下巴,抛给后来跟上的两个人一记“你们看”的目光,继续说,“Zhon,你记得上个星期到我们班上来修课的一年级学妹吗?”
“嗯,她今天没来上课。”事实上她不只是今天没来而己,他这个星期完全没看到她出现。
“她竟然说她十二岁就得到李斯特钢琴大赛的首奖!
炳哈……很好笑吧!吹牛也不打草稿!谁不知道Zhon”是最年轻的首奖得主。”贾非凡哈哈大笑,但在场的其他三个人却是一脸莫名地望着他。
“哈、哈、哈……”张狂的笑声尴尬地转弱,最后自动消音,定格在僵硬的表惰上。“你们……你们不觉得她这个牛皮得太大了吗?”
“事实上,在当年我确实是最年轻的首奖得主,不过我的纪录在两年后被一个十二岁的华裔女孩破了。”子真轻声道。
贾非凡楞了三秒钟,仍然不死心地反驳道,“就……就算真的有人十二岁就得首奖,也不可能是她。”
“她是华裔。”矮胖男孩道。
“她是女孩。”清瘦女孩礻卜充道。
两人拍拍贾非凡的肩,异口同声道,“所以机率至少有百分之五十。”
“Zhen,你说呢?”贾非凡转向子真寻求支持。
“她的音感绝佳。”而且她也姓孟。子真暗自衤卜充一匀。
贾非凡环视其他三人,大声道:“可是她才十八岁!那……那个天才钢琴家现在应该也有二十四岁。”
清瘦女孩对他眨眨眼。“非凡,如果你不认识我,你猜我现在几岁了。”
贾非凡瞪著她粉白的年轻脸庞,顿时哑口无言。
“东方女孩子一向不容易猜出年龄。我要是札个辫子,化个淡妆,一样可以去参加迎新拜会。”
“不过,既然她比Zhen还厉害,何必来上课?”矮男孩说完,才发现话中的语病,连忙向子真致歉。“.Zhen”,对不起,无意冒犯。”
子真摇摇头表示不介意,目光直视瘦女孩,他也急着想知道原因。
“对啊!既然她这么厉害,何必浪费时间来学梭?光是巡回演奏会就忙不完了。”贾非凡附和道。
“谁知道呢?说不定……”清瘦女孩细长的凤眼骨碌碌地转向子真。“她想借机认识我们英俊潇洒的Zhon!”
子真心中一震,两颊不由自主地微微泛起红。他不自然地轻咳几声,努力摆出为人师长的派头。“好了,还不快点去上课。你们下节是李老师的课吧!我记得她今天好像要考试。”
“阿——对。”三人惨叫一声,急急忙忙赶往下一堂课的教室。
她可能是“她”吗?子真没有焦距地望著远方,最后垂下目光,为自己的期待感到好笑。不可能的,毕竟“她”没有理由专程来台湾修他的课,不是吗?
☆☆☆
“你浪费了一整个星期。”
蜷缩在窗台上的纯琬微微回过头看站在房门边双手抱胸的“菲佣”玛莉亚一眼后,不发一语,又缓缓回头望向窗夕卜阴黑的天空。云层积得很厚,矮矮地悬在半空中,空气中弥漫着有些霉味的湿气。
快下大雨了!纯琬伸出右手抹去窗玻璃上的雾气。
“你这样报本不可能达成小姐指派的任务。”玛莉亚顿了三秒钟后开口道。她名义上是她父母留在台湾照顾她的佣人,实际上是艾曼达派来的监察人,中文得比自小在国夕卜长大的纯琬还溜。
“那又怎祥?”纯琬漠不关心地说。“我从来就没过我一定会做到。”
“你至少要试试看。”
纯碗再次抹去窗玻璃上的雾气。“为什么要试?是艾曼达她太异想天开了。一个连小蜜蜂都弹不好的废人能做什么?混吃等死?那不就是我现在正在做的事。”
“你简直无可教药!”玛莉亚被她元关紧要的态度惹恼了,忍不住怒啐道。“你永远都沉浸在自己的哀伤里,根本不想自救!你以为你的手受了伤就是世界末日吗?送世上多得是比你可怜的人。”
“对,没错!世上多得是比我可怜的人,但那些人之中没有你!就算那些人之中有你,难道我该庆幸别人是如此不幸,而觉得自己很幸福吗?就算我想一辈子沉浸在自己的哀伤里又如何?碍着任何人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