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他果然只说了声恭喜。
“你——”徐明甫被他气得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算了,我就知道你这个家伙蹩蹩扭扭的,其实心里很高兴我找到一个好的归宿。”
俞子惑微挑一眉,“你入赘?”
徐明甫愣了一下才听懂他的意思,没好气地横他一眼,假笑了几声。“呵呵呵,不错嘛!你现在还会拐着弯笑我中文程度不好。”
徐明甫七岁就到英国当小留学生,中文的听说读写能力勉强过得去,只是偶尔会用错字眼或引错成语。
俞子惑牵动嘴角,露出一抹近似于笑的表情,“兰沁呢?”
“在里面像猴子一样被我家亲戚围观。”徐明甫无奈地耸耸肩。大家族就是这样,订个婚也要劳师动众的。
“他们听得懂她在说什么?”
“明宣在一旁当翻译。”徐明甫轻笑道。他的未婚妻葛兰沁是第二代移民,中文程度比他还差。
“我们聊一聊再进去,里头吵死了。大姨妈和二婶婆带着三姑的小女儿……一堆称谓弄得我的头都快爆了。”徐明甫受不了的翻翻白眼。
“人多热闹。”
徐明甫看了他一眼。坦白说,同窗多年,他还是不了解子感的家庭状况。他几乎不提自己家里的事,他只知道他家里人口很简单,回国后看了一些八卦杂志的报导,他才渐渐对子惑的家庭背景有了粗浅的概念。
“对了,谢谢你这些年来照顾明宣。”
“这没什么,如果她不是个人才,我也不会用她。”
“你真是不可爱。”徐明甫明白他说的是实话,俞子惑不是一个会向人情压力低头的人,但实话听来总是有点刺耳。
俞子惑没回答,双手插入西装裤口袋,跟着徐明甫走进院子。
静默了一会儿,徐明甫突然开口道:“明宣还在等你。”
有一年暑假徐明宣到剑桥去探望兄长,看见和他同寝室的俞子惑,从此就喜欢上他。徐明甫为了替妹妹制造机会,便藉口要训练徐明宣,请俞子惑帮她在公司里安插个职位,但俞子惑还是要她附上履历表,经行销部门的主管面试通过后才点头,根本不卖他的面子。
“浪费时间。”简简单单四个字就断绝徐明宣所有的希望。
尽避徐明甫早已预知俞子惑的答案,但听到如此冷然的回答,仍是不由得感到有些心寒。
“你真的一点机会都不给她?”
“没必要浪费她的时间。”
徐明甫知道他说得没错,既然不可能爱上她,就别浪费她的时间。但他怀疑这世上有任何人能突破俞子惑心中的铁幕。
“子惑,你把自己防卫得太严密了。如果你不肯给别人机会,没有人能接近你心中的铁幕。”
俞子惑抬眼看他,淡然道:“那就别接近。”
“我很好奇你心中的铁幕何时才会有裂缝,我猜这辈子大概看不到了。”徐明甫叹道。
明甫错了!他心中的铁幕早已有了缝隙,早已被一滴滚烫的泪水穿透,只是他努力想忽略那个裂缝的存在,努力想将裂缝再填补起来。
“我不进去了,记得告诉兰沁我来过,结婚记得寄帖子给我。”
“那明宣那儿?”
“随你怎么说。”俞子惑朝他挥挥手,走向停在宅子前的黑色BMW轿车。
他能怎么说?徐明甫长叹一口气。也只能劝她放弃了,不然怎么说?
被俞子惑昨天下午突如其来的火气一吓,尽避玉竹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接近,也迟迟不敢抬头看他。
俞子惑在她桌前停下,以一贯冷冰冰的口吻吩咐道:“通知各部门主管,下午的会议暂时取消。”
“是。”玉竹低着头应道。
不知道是否是她多心,她觉得他的声音有些有气无力,好像生病了。玉竹担心地回过头看他,却见他一手扶着门把,一手抵着门板,过了好一会儿还没走进办公室。
“副总栽,您还好吧?”她忧虑地轻问,想过去看他又怕他生气。
他没回答,过了几秒钟,才脚步有些不稳地走进办公室。
玉竹放心不下,又不敢贸然进去看他有没有事,只好两眼死盯着掩上的门板,一边打电话通知各部门主管取消会议。
忽然,办公室里传来一声巨响,她立刻抛下讲到一半的电话,冲进办公室。
俞子惑倒在地上,左手扶着沙发椅试着想站起来,却怎么也使不上力。
“该死!”他虚弱地啐道。
昨晚离开徐家后,他没直接回自己的公寓,而是驱车前往阴森幽暗的墓园,在母亲墓前呆坐了一夜,直到天色微明才回去。早上要出门前他就觉得头有点晕,等到了公司,他的意识开始模糊,刚才突然一阵晕眩,整个人便倒了下去。
玉竹见状,连忙上前扶他在沙发椅上靠着,手心下异常的热度让她忍不住惊呼一声,“你在发高烧!”
“我叫人送你去医院。”她拿起桌上的电话,却慌得记不起任何一个人的分机号码。“该死,要找谁?”
“我不去医院。”俞子惑虚弱无力地技住她的手。
他向来讨厌医院里那股消毒水的味道,一闻到就让他觉得头晕恶心。
“那怎么行?你的额头好烫。”玉竹把冰凉的小手覆住他火烫的额头,希望能替他降低一些温度。
“我不去医院。”他顽固地坚持道。
“那我叫医师过来。”
“我从来不在公司看病。”
“凡事都会有例外,你的额头真的好烫。”
“我没有。”俞子惑的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清楚,但态度依然顽固。
“去你的狗屁原则!你跟自己的身体有仇是不是?
下雨也不躲雨,工作忙就不吃饭,还空月复喝咖啡……你要是不想活,怎么不干脆自杀比较快!“玉竹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只好用骂人来分散心疼的情绪。
“你昨天没买三明治……”
“我来不及买。你以为吃两个三明治就会饱吗?吃顿饭又花不了多少时间。”她再也忍不住的落下泪来,小手探进他西装口袋不知在找什么。
“你做什么?”
“找车钥匙送你回家,再叫医师到你家,才不会违反你的狗屁原则。”玉竹终于在他左边的口袋翻出他的车钥匙,接着拉起他的手扶住自己的肩,想架起他。
“你搬不动我。”
“啰唆,生病的人还这么多话。”她哭腔浓重地啐道,不知哪儿来的神力,竟然独力扶起足足高她一个头的俞子惑,脚步不稳地走向电梯。
好不容易终于将他搬上车,玉竹才发现他已经有些意识不清了。
“我不去医院。”他喃喃呓语道。
“真不知道你到底在坚持什么。”她抹去满脸惊惧的泪水,努力稳住情绪,发动车子。
“好烫……”
什么好烫?玉竹一惊,连忙侧身伸手轻触他的额头,怕是他的温度又升高了,但和在办公室时差不多。
“你的眼泪……”他依旧意识不清地呓语。
谁的眼泪好烫?玉竹愣了一下。
应该不是她的吧!她再次抹去眼角滑落的泪水,俐落地倒车,踩下油门,驶离停车场。
“不要以为发烧死不了人!要是温度再升高,就一定要送医院。每四个小时吃一次药,暂时不要给病人吃太油腻的东西。还有把他那一身三件式西装月兑掉,我光看就觉得热到快发烧。”灰发的老医师临走前嘱咐道。
“好,我知道,您慢走。”
送走医师后,玉竹回到床边倾身帮俞子惑更换覆额的湿毛巾,换好了毛巾,指尖仍在他脸上逗留不走。
她一直都想感觉他,不只是远远看着,而是真实的感觉他的温度、他的心跳。他的呼吸,让自己知道这些年来并非只是爱上一个虚无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