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灰色宾士轿车在拥挤的台北街道疾速行驶,最后转向市郊,漫无目的地奔驰在平坦的柏油路上。
橘红色的夕阳慢慢消失在地平线的另一端,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沉的夜幕。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子城忽然猛地踩下煞车,掉过头将车驶向市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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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云着着镜中自己肿得像核桃大的双眼,苦笑地摇摇头,拿起毛巾包住潮湿的长发,走出浴室。
她知道今天下午把她妈咪吓坏了。从洗手间回座后,她的眼泪就像断了丝的珍珠一直掉个不停,吓得她妈咪以为她发生了什么事,连相亲的男方一家人也以为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毛病,情绪很不稳定,没多久就找借口告辞了。
回到家中,她的泪水还是没有停止的迹象,她妈咪问她在洗手间发生了什么事,她只是一个劲儿的哭,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天知道她怨死自己的迟疑与怯懦!她多想赖在子城的怀里永远不要走开,她想念他的味道,想念他的拥抱,想念他的一切一切,可是勇气却好像被她留在自由岛,忘了带回台湾,让她什么也不敢做。
她还替他挡过子弹呢!现在却连紧紧抱住他都不敢。
湘云颓然坐在床上,目光没有焦距地看着前方。她打从心里憎恶自己的胆怯,不合礼节又如何,被人瞧见了说她孟浪又如何,总比什么都没做,一个人独自懊恼来得好。
“林湘云,你这个大笨蛋!为何不什么都别管,紧紧抱住他就好!反正能赖多久是多久!”湘云忽然恼怒地低叫,重重一拳打在柔软的羽毛枕上。
子城坐在窗台上,既心疼她哭肿的双眼又忍不住被她的话逗笑。哪里变了?她依旧是他可爱的女圭女圭!
“谁?”湘云听见轻笑声,这才发现房里除了她之外还有其他人,立刻抓起床边五斗柜上的花瓶,转向声音来源。
一看见坐在窗台上的男子,她仿佛被点了穴似的,只能怔怔地站在原地。
“我还在想你要什么时候才会注意到房里有人。”子城跃下窗台,慢慢走向她,拿走她手上的花瓶,放回五斗柜上。
湘云困难地吞咽了一下,紊乱的脑子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哭得这么肿,一定很痛。”子城心疼地说,低头轻轻吻上她红肿的双眼。
他是她的幻觉吗?老天爷可怜她哭得这么伤心,所以好心给她一个幻象,让她今夜可以作个好梦,可是他温热的唇却是如此真实,好似她一伸手就可以紧紧抱住他。湘云迟疑着,手仍不敢烛碰眼前的人。
“不抱我吗?还是要我走?你窗前的那棵树不太好爬下去,不过还好不算太高,跌下去应该不会有事。”子城的心情也是忐忑难安。若她依旧是从前在自由岛上的女圭女圭,她的手应该已经紧紧环住他的腰了。
湘云仍旧只是看着他。
子城往后退了一步,“不回答是要我走吗?”
“不是!”她哽咽一声,伸手紧紧环住他的腰。“不要走!我还没抱够,你敢走就试试看!”她将脸深深埋在他胸前,又哭又笑地撂下狠话。
“好,我不走。”子城满足地拥着她,“可是你也不要用鼻涕和眼泪帮我洗衣服,亚曼尼很贵的耶!”
“小气鬼!”湘云被他的话逗笑,泪水也跟着停了。她知道他是故意逗她笑,不想看她把核桃眼又哭成了西瓜般大。
“我把今天的相亲搞砸了。一回座位,我的眼泪就一直往下掉,我妈咪被我吓坏了。”她靠着子城的宽胸,咯咯轻笑道,“那家人大概以为我有精神病,所以今年年底应该还没机会准备婚礼。”
“我也把我的搞砸了。今天回去,我爸可能会把我吊起来毒打一顿。”子城可以想见他父亲的脸色会绿成什么样子。
“那得要很粗的绳子才能把你吊起来,不过你家的船运公司应该可以找到绑货的缆绳。”湘云打趣道。
“没良心的女圭女圭,也不想想我是因为谁才把相亲对象丢在咖啡厅里。”子城低头轻拧她小巧的鼻头以示惩罚。
“子城,你知道我妈咪为什么不喜欢你吗?”湘云着实想不透。严格算来子城还是她的救命恩人,如果当初不是他冒着生命危险救她,她可能早就成为海上的一缕亡魂,根本不可能回来和爹地、妈咪团聚。虽然她是因为他才会受枪伤,但那也不是他的错,只能怪她太冲动,自冲上去挨那一枪。
“知道。”子城长叹了一口气,“因为我恶名昭彰。”
“恶名昭彰?”湘云不解的重复他的话。
“我逃婚,在婚礼前夕自私地逃了,丢下一堆烂摊子让我家人收拾。”
她没想到是这个原因,呆了一下。一想起他差点要成为别人的丈夫,心中不免有些酸涩。“为什么要逃?你不爱她吗?”
“爱?我根本连左青梅长得是圆是扁都不知道。”直到现在他还是不敢相信,竟有人会同意把女儿嫁给一个未曾谋面的人,就算是为了两家联姻之后的利益,也该安排见个面,看看对方人品如何,再决定要不要定下这门亲事。
“左青梅?你说的是左氏电机的独生女?”湘云诧然道。不敢相信会有这么巧的事。
子城点点头,“你认识她?”
“见过几次面,不算认识,不过我敢保证她绝对不会嫁给你。”她对着他疑惑的脸霹出微笑,“因为她追了我前任男友二十一年,就为了要嫁给他,当然不可能为了一个小小的婚约而嫁给你。”
“前任男友?”子城挑起左眉,觉得这个名词听来有些刺耳。
“他是个相当不错的对象,家世、人品、相貌都无可挑剔,我曾想过要嫁给他。”湘云看他的脸色转黑,吐了吐舌头,补充道:“可是我不爱他,我们之间从来就没有爱情的存在。在认识你之前,我以为爱情不可能发生在我身上,找个合适的对象、安安稳稳的过完这一生,就是女人最大的幸福,可是认识你让我知道怎样的感觉才叫幸福。”
她举起手圈住他的脖子,光滑的额头抵在他胸前,沉默半晌才道:“子城,告诉我实话,我们还能继续下去吗?”
“我……”多想告诉她当然可以,但连他自己都不能确定,又如何给她保证。“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
“我相信你。”小手轻覆上黝黑的大手给予他完全的信任。
“我得回去了,不然我爸要报警捉人了。”子城低头在她颊上印下一吻。“我改天再来看你。”
湘云见他坐上窗台,不由得替他捏一把冷汗,“你真的要爬树下去?”
“放心,爬得上来自然爬得下去。”子城长腿一跨,稳稳地站在一根大树枝上。
湘云站在窗台边看着他平安落地,才用力挥挥手,悄声道:“路上小心。”
子城也笑着对她挥挥手,等到她退回房里,他才敛起笑容,对站在角落阴影中的中年妇人打了声招呼,林夫人,晚安。”
“我可以报警捉你。”魏美岚走出角落,双手抱胸,不甚友善的看着子城。
“我知道。”他几乎确信魏美岚一开始就知道他来了,所以并不惊讶会在这里遇到她,唯一让他惊讶的是,她竟然没有一开始就撵他走。
“那你还敢来?不是每个人都买俞氏企业的帐。”
“我来是因为我想见湘云,跟俞氏企业没有一点关系。”
“如果你真的为她好,就不应该再和她见面,你不适合她,你和她是完全不同世界的人。”
“怎样才是为她好?将她当成易碎的搪瓷女圭女圭供养在无风无雨的玻璃温室内?您或是林先生都不可能保护她一辈子不受伤害!”子城禁不住想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