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心翼翼将茶送到他面前,“庄主,喝茶。”
接过茶,他饮了几口温润的茶汤滑入咽喉,一股甘醇滋味顿时弥漫在唇齿间。
路靖麟抬眸,这才留意到她不是以前服侍他的婢女。“你是新来的?”
她抬起螓首,“庄主忘了?我是丝儿。”
“丝儿?”他对这个名字很陌生。
见他似是真的忘了,纪丝儿提醒他,“半年多前,您曾送过我一枚玉环,吩咐我有困难来找您,十几天前我来刚好捡到一条丝绢,然后您好心的让我留下来。”
“原来是你。你怎么会在我房里?小倩和玉梅呢?”经她一提,路靖麟这才认出来她。
不过也不能怪他一时认不得她,第一次遇见她时,她被她爹打得鼻青脸肿,第二次见到她时,她披头散发,掉落的发丝遮住了半边脸,让人瞧不清她的长相。
“总管把她们调到别处了,让我来这儿服侍庄主。”她细声回答。
“这两个丫头是该调走了,老爱贪懒。”他夜归时,她们常常睡到浑然不觉,要他唤好几声才听见。“你说你叫丝儿?”路靖麟打量了她一眼,烛光下,她模样清秀,嘴角噙着一抹羞怯的轻笑,眸光微微低垂,似不太敢直视他。
“是,我去帮您准备洗脚水。”她低应着,退了出去。
不久端了盆热水进来,走到他面前放下面盆,她动作轻柔地月兑下他的鞋袜,将他的脚浸泡到水里,替他搓洗。
“可以了。”他从水里抬起脚,她连忙拿起一旁准备好的净布,替他将双脚擦干,接着从衣袖里取出一双鞋子替他套上。
“这是什么?”看着脚上这双靛青色鞋子,路靖麟剑眉微抬。
“这是我做的便鞋,穿起来很舒服。”她紧张地悄悄觑看着他,生怕他会不喜欢。
这双鞋子是她前几天私下帮他做的,由于那时不知他的脚板大小,所以她只缝了鞋底和鞋面,这样不论脚是大是小皆能套上。
她也是在做了这双鞋子之后,才发现这种鞋子即使是她都能穿,且穿起来异常舒适。
他踩在地上试了试,点点头,“嗯,是颇舒服的。”
闻言,她舒开轻攒的眉心,菱唇绽露笑靥。她一直担心他会不喜欢这种样式的鞋子,还好他没有嫌弃。
“你怎么会想到把鞋子做成这种模样?”他抬眸问,瞥见她唇边因为笑容而露出的两枚可爱梨涡,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仿佛被人大大夸奖了似的,她笑得很开心,那模样令他想到一句话——笑如春花。
纪丝儿腼觍地开口,“庄主答应让我留下来后,我便一直在想该怎么报答庄主的恩德,可是我什么都没有,想来想去,最后想到做一双鞋子答谢庄主,由于不知道庄主脚板的大小,所以只做了鞋底和鞋面,试穿之后,发觉这么穿很舒服,就一直想找机会把这双鞋子送给庄主。”
路靖麟接受了她的心意,颔首道:“这双鞋子我收下了。不早了,你下去休息吧,不用在这儿伺候了。”
“是。”收拾好后,她拿起面盆,离开前指着桌上一个底下温着炭火的小陶瓮说:“庄主,那陶瓮里温着芋头粥,您若是饿了,可以拿出来吃。”
“嗯。”
见他点头,纪丝儿退了下去。
路靖麟看向那个陶瓮,掀开盖子,一阵清香扑鼻而来。
原本不觉得饿,闻了味道,他忍不住觉得有些饿了,拿起一旁的碗,盛了一碗吃了几口。这芋头粥里加了松子、芝麻味道十分清甜爽口,吃进肚子里,登时暖了他的脾胃。
嘴里吃着粥,他垂目看了眼脚下穿的这双柔软舒适的鞋子,他不由得想,若是往后都由她来服侍他,似乎不是件坏事,至少比起之前那两名丫头,她要来得细心多了。
而走出他房间的纪丝儿,伸手按在咚咚咚疾速鼓动的心上。方才端热水进去为他洗脚时,她好紧张,唯恐不小心山了什么差错会被他赶出来,还好一切都很顺利。
看着挂在天边的月娘,她轻吁了口气,眉目轻轻弯起。
第2章(2)
***
天刚破晓,路靖麟便起床了。
纪丝儿比他起得更早,服侍他梳洗完,站在他身后替他梳绾一头墨色长发。
尽避她已经尽量克制了,双手还是忍不住紧张地轻轻颤抖着。
靶受到她指尖的轻颤,路靖麟没有点破,出声问:“你恨你爹吗?”
“我……刚开始是有些怨他的,不过现在已经不怨了。”因为若不是爹将她卖到妓馆,她也没机会留在他身边伺候他。
“他将你卖到妓馆后,上哪儿去了?又跑去赌了吗?”若是让他再遇到她爹,已经不是打他一鞭就能了事的,如此丧心病狂的父亲,人见人诛。
“我不知道,妓馆的人来捉我,我逃往连云庄之后就不曾再见过我爹了。”
迟疑了下,她接着说。“其实在我娘过世前,爹虽然常嫌弃我不是男儿身,却很少打骂我,后来娘病逝了,他跟外面一个青楼的姑娘要好,不久,他的钱就全被那姑娘给骗走了,爹从此就消沉丧志沉迷于赌博,家产赌光了,便开始变卖我娘要留给我的嫁妆,每次赌输回来就打我出气。”
平静地述说着这段往事,她的手渐渐不再颤抖,很快就替他绾好了头发。
“要我替你打听他的下落吗?”路靖麟回头问道。
她畏惧地轻摇螓首。若是让爹知道她逃走的事,只怕还会千方百计把她抓回去再卖她一次。
看见她眸里流露出的惧色,想起她爹对她的所做所为,路靖麟不由得对她心生怜惜。“今后你就安心留下来,不要再去想你爹的事了。”
他的话宛如一股暖流注入她心坎里,当下温暖了纪丝儿的心扉。
“谢谢庄主。”她悄悄握紧双手,忍住涌上眼眶的热气。
等他离开后,她眸里的泪才从眼眶滑落。她想要服侍他一辈子,哪怕只是在他身边为奴为婢她也心甘情愿,只要能这样日日看着他,她就心满意足了。
她真的不恨爹了,一点都不恨了,当初若不是爹想打死她,她也不会遇见他,是爹将他带来她的面前,所以不恨了,也不怨了。
打起精神,见天气晴朗,纪丝儿将栖云阁仔细打扫一遍,再将路靖麟寝房里的被褥抱出来晒。
轻抚着他盖过的被褥,她菱唇不自觉地流露出甜甜的笑容。
能留在连云庄她已经很庆幸了,没想到会被调来栖云阁服侍庄主,能这么亲近他,她真的好感激二爷。
“机会我替你安排好了,至于你能不能打动我大哥的心,得到他的青睐,就看你自个儿的造化了。”这是昨天他带她去找李叔的路上对她说的话。
二爷竟然看出了她对庄主的心意!她当时羞赧得涨红了脸。
他接着再说。
“我让李叔调你去我大哥房里,但能不能留下来,就要看你自个儿的努力,不过我大哥对待下人一向宽厚,所以先前玉梅和小倩那两个丫头常常偷懒,也没见他开口责备过她们。”
从怀里取出一条红色丝绢,她垂目望着。这是他当初招亲用的那条手绢,没人向她要回,她便悄悄地私藏下来。
当时就是因为这条手绢飘到她脸上,她才能留下来,他在墙里头抛手绢招亲,结果却被墙外头的她给接到了,说来,她跟他的缘分算不浅吧。
她明白以她的身份是高攀不上他的,她也不敢有那样的奢想,只要能像现在这样留在他身边伺候他,她已经很知足了。
两名身着墨绿色衫子的婢女走进栖云阁,纪丝儿沉湎于自己的思绪里,没有注意到,直到手里的红丝绢冷不防被人一把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