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柏勋回头横了她一眼。“你连被狗咬都不怕了,还会怕打针吗?”
他知道她怕打针,以前有一次她得了重感冒,怎么样都不肯让护士帮她打针,是他强迫的按着她,护士才得以顺利打了针。
“我哪有不怕被狗咬,是那只狗突然咬我,我来不及躲才会被它咬到的。”听他的口气,好像她很爱被狗咬似的,不过对她而言,打针比被狗咬还要可怕得多,眼睁睁看着那一根尖利的针插进自己的皮肤里,光想,她整个心脏都缩了起来。
小然也帮腔说:“是狗狗不乖要咬小然,马麻抱小然,才会被狗狗咬。”
“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去打针破风伤,你也不希望将来伤口感染,然后引发蜂窝性组织炎,弄到最后不得不截肢吧!”透过后视镜看着小然窝在尹悦心怀里,不知为什么,他愈看愈碍眼。
听他说得这么严重,尹悦心也不敢再反对,但她更明白的是,以他的个性,他决定的事就不容人反对,所以说再多也没用。
她抱着小然安静的坐在后座,须臾,想起一件事,她出声问:“啊,你今天去书局是要帮房东卖房子吗?”
“嗯。”
“你能不能劝他不要把房子卖掉?”
“为什么?”他微皱起眉问。
“房子被卖掉,钟姐的书局就得要被迫搬走,若是一直找不到好地点,针姐就要把书局收起来了。”想起钟姐的好,她就舍不得。
“只要你能拿出八千万借他,我可以劝房东不要卖房子。”他淡然的说。
“八千万?我哪有那么多钱?”
“那就没办法了,他等着这笔钱要给他儿子周转。”避了她四年,这短短两天里却意外的遇见了她三次,原以为早已不会再生起波澜的心,却像大风刮过一样,震荡出了隐藏多年的种种感觉,那是一种夹杂了爱恨怨嗔的复杂情绪。
他冷淡的语气,让尹悦心听得很不舒服,她不再说话,低头看着安静窝在她怀里的儿子,见他阖着眼似是睡着了,她伸手轻抚着他脸上那对黑浓的眉毛。
片刻,卓柏勋启口,“我可以帮你们另外找个合适的地点。”话一出口,他就反责自己,他真的很犯贱,还是见不得她难过的模样。
“什么?”她愣了一下,没听清楚他的话。
“我可以帮你们书局另外找个合适的地点。”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他心里的另一个声音却在警告他——卓柏勋,你清醒一点,你这四年来处心积虑的避开她是为了什么,你忘了吗?你现在在做什么?你还想让自己再陷进去吗?
“真的吗?谢谢你。”尹悦心由衷道谢。
“那家书局又不是你开的,你这么担心干么?”
“钟姐对我很好,我希望能多少帮她一点,而且那家书局的环境和同事我很喜欢,实在舍不得它就这样收起来。”说着,发现他停下车,她往窗外一看,前面就是一家诊所。
卓柏勋下车替她打开车门,她咬着唇办坐在车里,就是不肯下来。
“你是要我抱你出来吗?”他双手横胸等在车门边。
“小然睡着了。”她噘起嘴找借口,想试着免去挨这一针。
他探身进去,从她身上抱走孩子,接着不容置疑的对她说:“小然我抱着,快下车,我还有事,只有十五分钟的时间。”
“那你先去忙你的事,我……”看见他厉眼瞪着她,她闭上嘴不情不愿的爬下车,走进诊所。
“护士小姐,她被狗咬了,要来打破伤风。”
“好,有带健保卡吗?”
“没有,那我下次再来。”她趁机想走,可身后站着一堵肉墙挡住她的去路。
“我们自费。”卓柏勋警告的瞪了她一眼,然后对护士小姐说。
不久,尹悦心在卓柏勋的监督下,走进诊间打针。
看着细细的针头插进皮肉里,她痛得龇牙咧嘴,眼里可怜兮兮的噙着两泡泪。
卓柏勋别开眼,不去看她那楚楚可怜的模样,以及至今还能勾动他心绪的眼神。
懊死的,都四年了,他还是对她一点抵抗力都没有,原来真正没长进的人是他。他有些心烦的走了出去。
他抱在怀里的小然突然张开眼,揉了揉眼睛,叫了他一声,“把拔。”
他胸口猛地一窒,恶声恶气的说:“你给我看清楚,我不是你爸爸!”
“你是把拔。”软软的嗓音十分肯定。
“我不是。”
“你是我把拔,把拔坏坏,打小然。”记起刚才的事,他生气的噘嘴控诉。
“我说我不是你爸爸,你没听见吗?”这个笨小子,不愧是她生的儿子,连自己的爸爸都分不出来,简直笨死了!
“你是把拔,把拔坏坏!”见他一再否认,小然扁着嘴,准备要抬出他的武器——哭声来惩罚他。
“不准给我哭!”卓柏勋在他即将哭出来的那一瞬,沉下脸吼了他一声。
小然被吼得吓了一跳,顿时缩回了眼泪。
“你真是笨死了,连自己的爸爸都认不出来,真不知道你妈到底是怎么教你的。”
打完针走出来的尹悦心刚好听见他的话,她清甜的脸庞透着一丝怒气,走过去一把抱回儿子。
“真是对不起,我不会教小孩!”丢下话后,她生气的抱着小然走到路边,招了辆计程车坐上去,便扬长而去。
留下卓柏勋一脸阴沉的站在诊所前。
第3章(1)
带小然回到家,换了拖鞋进屋,放好钥匙,尹悦心抬起头觑见儿子,他正朝摆在客厅里的一张照片合掌拜了三拜,她先是一怔,接着走过去拿起那张遗照。
“小然,以后都不要再拜了。”
看见她拿着照片走进厨房,小然跟在她后面问:“马麻,你要把把拔拿去哪里?”
“拿去烧掉,他人还活得好好的,没有死,不用再留着这种照片了。”
“不可以把把拔烧掉!”小然赶紧抢回把拔的照片,护在怀里。
她蹲下来捺着性子告诉儿子,“小然,把拔还活着,不需要这种照片了,让妈妈拿去烧掉。”
以前以为柏勋死了,她留下他的照片,好让小然记得他的面容,这些年来,她每天早晚都教小然对着他的照片合掌拜三拜。
她想,小然一定早把他的容貌深深的烙进自己小小的脑袋里,所以才会在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便认出他,抱着他的腿叫他把拔。
小然将照片抱得更紧,不肯放开,“不行,把拔是小然的,不可以烧掉,把拔会痛痛。”
“小然,你知道这个把拔跟每天回家的那个把拔不一样吗?”
“知道呀,马麻不是说,小然有两个把拔。”
小然果然知道,他一开始就认出他了,尹悦心怜爱的模模他的头,“可是他打你,又骂你,你还喜欢照片里的把拔吗?”
“喜欢呀,他是小然的把拔,可是把拔为什么都不回来跟小然住在一起呢?”
他歪着小脑袋,满脸困惑。
“他要结婚了,不能跟我们在一起。”说出这句话,尹悦心鼻头有些发酸。
“马麻,什么叫结婚?”小然纯真的脸上显露出疑惑。
“就是他要跟别的阿姨住在一起。”她眼眶又再度湿润起来。
“那他为什么不跟我们住在一起?”小然天真无邪的再问。
“因为他……”不喜欢妈妈了,他爱上了别的女人——这句话当着儿子的面,她况不出口。
看见她眼眶红了起来,小然踮起脚尖,扶着她的脸,朝她的眼睛用力吹了一口气,“马麻,你眼睛又痛痛吗?我帮你吹吹。”
昨天她抱着小然哭,小然吓到了,她只好骗他说她是眼睛痛,然后小然就朝着她的眼睛吹气,天真的以为这样吹一吹眼睛就不会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