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他徐徐伸出手,揩去她悬于羽睫上的珠泪。
“有什么事,是我能为你做的?”他问。手指沾著她的泪,那微温的感觉却烫热了他的心。
她面露一丝哀色,轻轻摇首。“我没事,你不用为我担心,倒是娘,她真的很伤心,你若有空多去安慰安慰她。”
“我晓得。”注视著她微露凄楚的面容,司徒驰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将她揽进怀中,“你若想哭,就尽情的大哭一场吧,不要强忍著。”
花掬梦没有推开他,他温暖的胸膛让她忧伤的情绪陡然添了几分,脸儿埋在他颈间,眼里蓄满了泪。
司徒骏的死,她其实早有心理准备,可却来得太突然了,原以为他的身体好了点,岂知竟是回光返照。
他虽镇日卧于床榻,昏睡时比清醒时多,但说来待她不薄,每次婆婆责备她,他总是会帮著她说话。
思及这一年来与他在一块的点点滴滴,她的泪不禁一点一滴的淌了下来,微微濡湿了司徒驰肩上的衫子。
她没有嚎啕大哭,只是静静的、静静的流著泪,哀悼夫婿的早夭。
迟疑了一瞬,司徒驰抬起两只手,紧紧的圈抱住她。
“日后,你若有什么事,随时可以来找我,大哥不在了,我会照顾你。”他慎重的承诺著。
他好希望自己的肩膀可以让她就这样偎靠一辈子,她所有的喜怒忧伤,他都想一肩承担起来,供给她一个无风无雨、无忧无愁的欢喜生活。
倘若她没有嫁给大哥就好了,倘若去年的冬天,他没有及时赶回来拜堂就好了……
奈何一切的一切都已来不及改变,来不及了……
他和她,终是成了叔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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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骏过世之后,除了仍旧细心照顾他生前喜爱的那些梅树外,花掬梦还在院子里种了其他的植物,如茉莉花、含笑花、白玉兰、月橘、栀子花、树兰、夜合花等等,泰半都是花开之时会散发出香气的植物。
“少夫人,院子里的那几株茉莉花今早开花了呢。”
“是吗?”正端坐在桌案前抄写经书的花掬梦,听到小静的话,抬起眼来,瞥向窗外,果然看见那翠绿的枝叶间绽放著好几朵洁白的小花,“真的开花了呢。”
她搁下笔,唇角挂起浅笑,起了身,踱出屋外。
“小静,我们去摘些回来,掺在茶叶里,泡壶茉莉花茶来尝尝。”
司徒骏过世不久,宣儿便辞了工,回乡嫁人去了,温管事想再找个人递补过来,被她婉拒了,因此身边只剩下小静一个侍婢。
招呼了小静后,两人来到那几株茉莉花前,花掬梦弯身,深深嗅闻几口清香之气,这才摘下几朵盛开的小白花。
靶觉到微热的阳光,她若有所思的抬起头。
“转眼已到夏天了啊。”离夫君过世已半年了。
“就是呀,天气渐渐热起来了。”
花掬梦的视线落在院子外,唇瓣蠕动了下,想问什么,忽然又住了口。她已经有好几日没见到司徒驰了,他出城去办事,应该在前两日回来,却迟迟未归。
徐步走回屋里,她让小静取出茶叶,将适才采来的茉莉花掺入茶叶里,泡了壶热茶,一缕淡淡的清香徐徐从壶嘴里逸散出来。
等了须臾,她取来两只杯子,各斟了一杯茶。“来,咱们尝尝看味道如何?”
端起杯子,她轻嗅著那混合著茉莉花的茶香,浅酌一口。
“闻的比较香,入口后,花香的味道便不那么浓了。”
“是呀,泰半都教茶叶的味道给盖过了,不过还是尝得出来有一丝茉莉花的味道。”小静附和著。
“少夫人。”一名穿著蓝衣的侍婢走了进来,手里提著一篮荔枝,“这些是二少爷带回来的,他吩咐我送来一些给您尝尝。”
“二少爷回来了?”花掬梦问,眸里微露一丝喜色。
“是呀,他去向王爷和王妃请安了。”
花掬梦向送来荔枝的侍婢道了谢,目送她离开之后,心思忽然有些浮动起来。小叔请完安后,接下来会过来探望她吗?
“少夫人,吃点荔枝吧。”小静将篮子里的荔枝取了出来,一颗颗摘下来,放入白色的碟子里,送到她面前。
“嗯。”她剥了颗荔枝送入嘴里,咬著那饱满多汁的果肉,清甜甘润的滋味顿时布满嘴里。“小静,你也尝尝,这荔枝好甜。”
“谢谢少夫人。”小静拿了颗荔枝,剥掉外皮送进嘴里,“哇,真的好甜哪。”
“是吧。”主仆俩相视而笑,一颗接一颗吃著,吃了五、六颗后,花掬梦吃不下了,走到窗边,眼神透著丝期盼的落在院子外。
他还没跟父王和娘说完话吗?
还是……他没打算来崧澜院看她?
等了好半晌,迟迟不见他来,花掬梦收敛心神,走至桌案前,继续抄写经书。
将心经抄了五遍后,略微浮躁的心绪稳定了下来,她很快的便将司徒驰的事给抛诸脑后,唇瓣再度露出闲懒惬意的微笑。
她一向不爱将事情记挂在心上太久,因为那太劳神,如今这悠闲慵懒的日子她挺满意的,没有烦事上心头,日日都是好日。
“今天的地藏经已经诵念完了,还剩下四十遍心经,再抄完就没事了。”喃语著,她举起前臂,伸了伸懒腰,目光一瞥,便看到司徒驰走了进来,她正高举著手臂,对上他黝黑的眼,一时怔住,旋即失笑的放下手臂。
“你回来啦。”才不再惦著他,这人便来了。
“嗯。荔枝好吃吗?”他问。适才走进来时,看见桌上散落了些荔枝壳。
“很甜。小叔,你坐呀。小静,泡壶茉莉花给二少爷。”吩咐小静后,花掬梦接著对他说:“那茉莉花是我和小静刚从院子里摘下来的,掺在茶里喝,滋味还不差。”
细睇著她,见她气色不错,面颊微透著抹红润,司徒驰一向偏冷的眉目微微一柔,接过侍婢倒来的花茶,他细细品尝著。
“你似乎特别偏爱这些透著香气的花儿。”他留意到院子里她新种了不少会散发香味的植物。
“是呀,闻著这些花香,能让人心情舒爽起来呢。对了,小叔,你这趟出去似乎晚了两日才回来。”她没有疏略他面容上微透著的疲意,和一身风尘仆仆的模样,怕是跟爹娘请完安后,就过来探望她了吧。花掬梦心头无来由的一暖。
“半路遇上发大水,耽搁了些时间。我不在府里的这阵子,娘……有再为难你吗?”自大哥过世之后,母亲便把丧子之痛全都怪罪到她身上,怪她福薄,才会无法为大哥冲喜,每回见了她,便没有好脸色。
娘甚至还要求她,每日要跪在大哥牌位前,为大哥诵念一部地藏经,以及抄写五十遍的心经。诵完一部地藏经,起码要花上一、两个时辰,娘还要她为大哥念足整整三年,她却毫不迟疑的答应了。
花掬梦唇角绽笑,摇了摇头。
“娘没有为难我。”她自始至终,都不曾向他抱怨过婆婆对她的刁难。为司徒骏诵经与抄经,是她心甘情愿答应的,因为除此之外,她不知自个还能为英年早逝的丈夫尽些什么心意。
经过半年多官场的历练,司徒驰虽然才年仅十九,稳重的性子却是益发深沉内敛,眼神也磨得更加峻锐。
心知她是不想多生是非,他也不再提母亲的事,看了一眼她绾起的发髻,他从袖袍里取出一只锦盒,拿出里面的一支珠钗,递给她。
“我在半路上偶然看到的,觉得挺适合你,所以便买下来了。”他吩咐一旁的侍婢,“小静,帮少夫人簪起来,看合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