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忽闻身后有一阵蹄声传来,少年回头瞥去,接着讶异的瞠目,因为他瞧见一个披头散发,没有面目的头颅。
微愕之后再细看,这才发现原来那人是倒骑在马背上,他看见的是他的背影。
来人行经少年身侧,瞅他一眼,再瞟向他身边那匹兀自低头嚼着草的马儿,带笑的嗓音随口问:“怎么了,马儿使性子不肯走呀?”
“嗯,我在前面那个小镇买下它后,才骑了几里路,它就开始闹性子,时走时停,我都不晓得该拿它怎么办才好。”少年好奇的睁大眸打量着倒骑马的人。
那是一名披散着发,一身白衫飘飘的俊朗男子,他唇瓣挂着笑,一副十分随和的模样。
少年好生佩服他驭马的本事,因为自己纵使双手控着缰绳,也不太能使唤得动马儿,但这人却能安然倒坐着骑在马背上。
打量那头顽劣不驯的马儿几眼,白衫男子抛掉嘴里咬着的一根草,发出哂笑,“你呀,对它太好了,才会让它拿翘骑到你头上,以为自个儿是主子你是仆人,来,看我的。”
男子跳下棕色坐骑,揪起少年那匹黑马的耳朵,附耳过去嘀嘀咕咕的对它说了几句话。
岂知那马儿竟嘶鸣了数声,马眼睥睨的睐去一眼,仿佛在嘲笑他什么。
“没用呀,那换这如何。”他又揪起马儿的耳朵嘀嘀咕咕的说了些话。
这次马儿扬蹄兴奋的鸣叫起来。
男子及时拉住缰绳不让它跑走,“嘿,我就知道有用。小兄弟快点坐上去吧,这家伙迫不及待想上路了。”
“你跟它说了什么?”上马前,少年惊奇的问。
“我第一次跟它说它再不走,我就宰了它做三杯马肉吃,不过这家伙硬气得很,不为所动。”
“那第二次呢?”少年忙下迭再问。
“第二次我跟它说前面有一匹长得很风骚的母马。”
“咦?”少年愣了下,怀疑他说的话是真是假。
“知道啥意思吧,食色性也,不止说人,在这些畜生身上也适用。”男子边笑边取出一根尖物递给少年,“喏,这根木刺你收着,若是这马再撒懒,你就这样剌它的马一下,它就会跑了。”
“谢谢公子。”少年道谢,跨上马儿。
“去吧。”男子松开缰绳。
少年驰骋而去,回首朗声说:“谢谢公子,后会有期。”他清丽的脸上淡淡漾开一抹笑容,遇到这么一个有趣的人,让他觉得心情霍然好了起来。
少年便是离开惊雷山庄的忌情。
胯下的马撒蹄飞奔,仿佛真要去寻那匹母马似的,她不禁莞尔的摇首。
不知适才那男子说的那番话是不是真的,不过随着马儿的飞驰,她先前低落的情绪也飞扬起来。
虽然失去了惊雷山庄的庇护,但她相信,世界之大,必会有她容身之所。
入夜前,她进入沙县,觅到一间客栈落脚。
“麻烦小二哥给我一间厢房。”
“好的。不过,咱们这儿规定须先会帐。”小二热络的招呼。
“好。”忌情取饼包袱,准备拿出银袋,蓦然发现遍寻不到。“不见了,怎么会?”
“公子没带银子吗?”小二神色冷了几分。
“不,我明明有带出来的,怎么会不见了?”她低眸寻思,直觉认为不会是在官道上遇到的那位公子偷的,因为他看起来不像那样的人,她继续回想,最后一次拿出银袋是在买那匹马时,莫非是在那时掉的,抑或在那时被扒定了?
“走走走,没钱的话就滚出去。”小二立刻沉下脸赶人。
“我……”
“咦,老大,你看那个人像谁?”客栈里蓦然有人出声。
“像谁?”闻言,魁梧大汉转眸朝忌情望去,觉得很眼熟,多打量了几眼,他还未开口,便有另一人惊讶的说:“她不就是蓝少夫人,怎么会在这?”
忌情闻声,也回首看去。
“啊,是你们!”
查出内贼居然是跟随着杨大夫的一名弟子谢青后,他接着供出的话更令蓝靖橒震惊,原来竟是苏水仙收买了他。
查清一切的事情,蓝靖橒冷着脸来到挹翠楼。“我没想到情情的事居然是你泄露出去的,情情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见事迹败露,苏水仙娇颜含嗔带怨幽幽的说:“你问我为什么?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你知不知道我拒绝了多少达官贵人,因为我一直在等,等着你迎娶我回去。”
他闻言惊诧,不知她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我从不曾动过要纳你为妾的念头,甚至三番两次劝你若有合适的人,就尽快从良嫁了,这样,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无情的话狠狠打碎了她的梦,苏水仙泪眼问:“你是为了救我才中毒的不是吗?我不信你对我一点情意都没有。”就因为当年他为救她而身中奇毒,险些丧命,所以她才始终坚信他是爱她的,也是在那一刻,她失了心。
蓝靖橒没料到那件事竟会令她误会至此,连忙澄清,“当时那种情况是谁都会出手相救,何况,是我自己一时大意才会中了暗算,压根与你无关。”
那时他是应一名朋友杜少月之邀至杜府做客,而苏水仙是杜少月请去助兴的歌姬。
谁知宴会正值酒酣耳热之际,忽然有四名怪客闯进杜府,一来便朝众人使出天女散花的暗器,众人一时惊乱,他离苏水仙最近,是以才会出手为她挡下那些飞窜而来的银针。
接着,就在他帮着杜少月想擒下那些武功奇高的怪客时,他一个大意,误遭对方暗算,这才会中了剧毒,而杜府也被劫走传家之宝——一对血玉麒麟。
“你真的对我一点情意都没有?”她不愿相信这些年来都只是她自个儿在自作多情、一相情愿。
“没有。”他毫不考虑的答道。他不否认颇欣赏她的才艺,但知晓她做出那些事,此时的他对她只感到厌恶。
见她哀怨的瞅着他,蓝靖橒索性把话说得更狠,以绝了她的心。
“今后我不希望再看见你,如果情情出了什么事,我绝饶不了你。”
“少主,有消息了。”龙飞匆匆来报。
“她人在哪?”
“她在……”瞥见一旁的苏水仙,龙飞赶紧压低嗓音,附在他耳旁低语。
蓝靖橒离开后,苏水仙跌坐在地上,哀哀啜泣。
至此,她终于相信,他由始至终都不曾对她动过情念,全是她在痴心妄想,以为终有一天能被迎入蓝家。
没想到用尽心机,最后得到的,只是他那句狠绝的话,他再也不想看见她。
“水仙姑娘。”小婢见状安慰她。“您别再伤心了,虽然蓝少庄主不爱您,可是还有不少人爱您不是吗?那些达官贵人、名门公子,有多少人捧着珍稀异宝上门,为的只是想博得您一笑啊。”
是的,还有人爱她,但那些全都不是她爱的,她爱的不爱她,这一生,她该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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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咱们回来了。”人还没到茅屋,雷吼般的大嗓门便先传了进去。
茅屋里的少年从床榻上坐起身,发出一阵似要撕心裂肺般的剧咳,他拿着手绢掩唇,直到胸臆间喘促的气息平静下来,他才拿开手绢,不意外的看到上头染了几朵血花。
他心知自己恐怕来日无多,但他还有很多的事尚未完成,不甘就这样带着遗憾离开尘世。
他苍白的唇瓣喃语着,“苍天啊,只要再给言心一年就好,等办完该办的事,言心甘愿就此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