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意到她有点发白的脸色,胡曜关切的问:“妳还好吧?”
“滚开,离我远一点,不许再碰我。”忿忿的推开他,荷丽站了起来,走到后面换了个座位。
紊乱的思绪让她的胸口也跟着凝滞,将头枕靠着舷窗,她紧紧的闭上眼睛,深呼吸几次。
“海豚?”他不放心的回眸望着她,她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该死的,你是笨蛋呀,听不懂人话吗?不要再叫我那个名字!也不许再看我!”她张开眼嗔道。
被她连番无理的怒骂惹火了,他沉着脸怒道:“妳以为我喜欢看妳吗?如果不是因为海豚,我不会多看妳一眼,妳知道自己泼辣骄纵的个性有多讨人厌吗?连鬼看了恐怕都要退避三舍。”
闻言,荷丽火大的咆哮,“你不要开口闭口就是海豚,如果真的有她这个人,那么在我苏醒过来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死了,你永远不会再见到她了,死心的滚回去吧!”
“妳住口!”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脸庞,却说出这样令人生气的话,胡曜感到前所未有的震怒,月兑口便厉斥,“妳才是该死的人!”
那怒斥彷佛一道闷雷劈向她,她脸色遽然一变,“你才该死!你去死啦,滚,我不要再见到你!”
瞥见她脸上一闪而过的受伤眼神,他顿时后悔了,他不该对她说出这么重的话,再怎么说她跟海豚根本就是同一个人,只是性情不同而已。
性情不同?他为这念头而讶然的震住。
仔细想想,在她失忆前他根本未曾好好的看过她,更不曾关心过她,他对她所有的好印象都是来自失忆后的她。
而当他们都恢复了记忆,他又只顾着找回可爱娇傻的海豚,完全忽略了她跟海豚根本就是同一个人,海豚拥有的特质,其实全部源自于荷丽本身。
就像她在失忆时,会月兑口说出大傻二傻的名字一样,那本就是荷丽所拥有的记忆。
换言之海豚就是荷丽,荷丽就是海豚,他毋需费心想找回海豚,因为她从来没有消失过。
领悟这层道理后,眉眼间的失落陡然消散一空,胡曜朗笑出声。
“我好蠢,这么简单的道理居然现在才想通。”
他在笑什么?他温柔的笑颜映入荷丽的眼帘,让她顿时看痴了眼。好美!她听到她的心,突然间鼓动得好激烈。
想、想起来了……第一次看到他这么温柔的笑容,是在海上他抢了海盗的快艇时……啊--
她全部都记起来了,她傻呼呼的自称海豚,还缠着他要他抓鱼……她愕然的瞪住他。
来到她旁边的椅子落坐,交迭起硕长的双腿,只手撑在扶椅上,胡曜凝睇着她。
“没错,一直在身边的人,我竟然以为她不见了,苦苦想要找回来。所幸我现在及时发现了,才不至于一直错下去。”
荷丽捣住脸,不想见人。“听不懂你在胡说什么?”她不想让他知道她记起一切了。
“妳听不懂无所谓,我懂就好了。”他要将她潜藏着的另一面挖掘出来。
“懒得理你,我要休息,你不要再吵我。”呜,她真的是海豚,想到自己所做的那些蠢事,她只觉得很想杀了自己。
第八章
英国蓝斯登城堡--
“太好了,荷丽,平安回来就好,妳不知道这一个多月来我有多担心妳。”卡尔·韦斯多普伯爵英俊的脸上流露出关切和欣慰。
“担心我?我还以为父亲巴不得我早点死掉,最好就那样死在那场海难里呢。”荷丽用充满忿怒的语气回应着。
闻言,蓝斯登城堡的新任女主人莫妮卡,责备的开口,“荷丽,妳在胡说什么?妳爸爸怎么可能这么想,一得知北极星号触礁沉没的消息,妳爸爸焦急的立刻取消蜜月旅行,匆匆赶赴邮轮出事的海域,还花钱雇来一支专业的搜救队想寻找妳的下落,可是一直找不到妳,急都急坏了,妳没看到他都憔悴了这么多吗?”
“我不是在跟妳说话,妳给我闭嘴!”这女人以为她是谁,凭什么用这种口气训斥她?
“荷丽,不准这么无礼,莫妮卡已经是妳的母亲了。”卡尔斥道。
“母亲”这字眼刺痛她,她无法原谅父亲的欺瞒,更无法接受取代了母亲地位的女人,她憎恨的咆哮,“我不承认,我的母亲只有一个,谁也休想取代,她只是一个低贱的情妇,别奢望我会承认她,我更不会原谅你欺骗我的事!你把我送上那艘邮轮就是希望我死对不对,可惜我活着回来了,你们休想有安宁的一天。”忿忿的吼完,她旋身往外而走。
胡曜也跟着她离开。
冷眼旁观着一切,他察觉到她流不出的眼泪和心痛,她不懂得怎么纡发心中的悲恸,才会以忿怒的态度对待每一个人。
“你不要跟着我,走开。”发现他跟了过来,荷丽回头怒嗔。
“谁在跟着妳,我只是刚好跟妳走同一条路而已。”
“好,那这条让给你走,我换一条可以了吧。”她转了个方向,打算往森林小径而去,听到身后又传来的脚步声,她阴沉着脸怒斥,“滚啦,你干么还跟着我?”
摘来一朵花,胡曜的手轻轻的一弹,花儿落在她的鬓边。
“想哭就哭吧,一直忍着,对身体和心灵都不好。”
气恼的拨掉头上的花,她倔强的道:“谁想哭了?你不要自以为是!”暗暗吸了吸鼻子,既然甩不掉这只跟屁虫,她索性不理他,径自走往森林小径。
她无法原谅,父亲真的让那个女人住了进来,夺走原本属于母亲的地位,他怎么可以这样?怎么能?
她忿忿的踢着一颗又一颗的小石子,思及方才父亲对那女人的袒护,她的心就觉得揪痛,有了那个女人,父亲更不会再关心她了。
来到一处小湖,湖中有几只戏水的天鹅,她坐在湖边,屈起脚,将脸埋在两膝之间。
妈咪,爹地他不要我了!她在心中哀泣。
十岁以前,她是个天真活泼的孩子,尽避严厉的祖母始终不喜欢她,但那时她拥有父母全心呵疼,她不曾想过有朝一日,她的世界会因为母亲罹患癌症而崩解。
随着病情日益加剧,母亲被病魇折磨得形销骨立、不成人形,父亲也渐渐不再出现,最后的日子里,他甚至连来看母亲一面都不曾。
祖母残酷的说,父亲不爱母亲了,他有了别的情妇,那才是他正确的选择,因为唯有正统的英国女人,才能为他生下血统纯良的继承人。
像她这种混杂了低等外族血统的人,根本不配成为韦斯多普家族的一份子。
有严重种族歧视的祖母一直蔑视着来自台湾的母亲,自她出生后也屡遭到她的嫌弃,祖母不曾关心过她,尤其在母亲过世后,更是处处刁难苛待她。
她若不让自己变得强悍,一定会在祖母冷言厉语和种种苛待下,被逼得发疯的。
只要受到不合理的对待,她便开始反击,她用尖锐的言语来武装自己,绝不让任何人欺负自己,对父亲更是如此,她无法谅解在母亲生病时父亲的冷漠。
每一次见到他,她就好生气、好生气,后来父亲便愈来愈少待在城堡里,这令她更忿怒了。
祖母在今年过世,她以为不会再有人欺凌她,岂料父亲竟然瞒着她将情妇娶进门。
案亲再也不会像她十岁以前那样疼她了。
那个女人抢走她唯一的亲人。
不原谅,不原谅!她绝不原谅那个可恶的女人!
荷丽咬着唇,忍住交织在胸臆间的悲忿,拿起一颗石子无意识的投向湖里,惊起优闲戏水的天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