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人生就是如此,生老病死无人能阻止,也无人避得了,只能认命接受。
不过,她还有他,他会永远陪在她身旁。
他会的。
*
马不停蹄,披星戴月,他们兼程赶了两天路,终于抵达秦晴的故乡──一个名叫翠山村的偏远小村落,
一路上,由秦晴指路指引秦嬷嬷的居所位置;望着熟悉的故乡景色,又即将见到最爱的姑婆,秦晴心里激动不已。
“就是那里!”她指着前头一栋老旧的宅院,那是他们秦家相传百年的古宅。
“晴儿!”秦晴的堂姊听到马车声,走出来一看,却发现有位衣着尊贵的男子骑马送她回来,顿时惊讶悲喜交集。
“晴儿,姑婆她……快不行了!”秦晴的堂姊哭嚷。
听到堂姊这么说,晴儿立刻急着要下马。
“等会儿!”段子训怕她摔着,便制止她,先行下马,然后才伸手欲抱她。
“二殿下,卑职来吧。”护卫上前想代劳,却被段子训凌厉的眼神瞪开。
“无须你们多事!”不知怎的,他不喜欢有人碰触秦晴──非常不喜欢!
旁人敏感地察觉到,他对秦晴的占有欲,立刻退开,只有秦晴本人毫无所觉,两脚一着地,便往屋里奔去。
“姑婆!”秦晴直冲进房间里,却看见秦嬷嬷躺卧在床上,已入气少出气多,很明显撑不过去了。
听见秦晴的呼唤,秦嬷嬷撑着最后一丝意志,睁开了眼。“晴儿?”
她颤抖地伸出手,想确认眼前的身影是否为真。“妳……回来了?”
“是的!泵婆,我回来了,来看您了!”瞧见姑婆病弱的模样,秦晴忍着大哭的冲动,紧紧握住她的手。
秦嬷嬷模糊的视线,瞧见有道高瘦的身影,走到了秦晴身后,那身影是如此熟悉……她使劲眨去模糊了视线的泪,发现自己并没看错。
“是……是二殿下吗?”她又惊又喜,几乎不敢置信。
“秦嬷嬷,是我。”段子训见她已呈现弥留状态,也忍不住鼻酸。
可好强的他,忍着没让自己露出脆弱的模样。
“谢……谢谢您来看我……我好高兴,老奴从没想过,这生……还有机会能再见您一面……”秦嬷嬷断断续续地道。
“您别多说话,好好休息。”段子训怕她耗费太多气力。
“不,请让奴婢说……”再不说,她怕自己没机会说了。
“不过三年而已……您已长这么大了……看来晴儿不负我所托……将您照顾得很好……”秦嬷嬷既欣慰,又感伤。
“秦晴是个无可挑剔的好女孩,很抱歉,当年我没有答应让她陪您回来,但我真的想谢谢您,包容我的任性,将她留给我。”段子训为当年的一意孤行赔罪。
“您好生养病,待您身子好起来了,我再来看您。”段子训这么说着,但他们都知道,她不会好起来了。
“你……你们都来看我,我真高兴……也不枉费我努力撑着,等着见晴儿最后一面……”秦嬷嬷嘴角勾起微笑,神情相当满足。
“姑婆!”秦晴握紧她的手,早已哭得泣不成声。
“晴儿,往后……妳要尽心尽力伺候二殿下,才不枉我……将照顾他的重责大任交给妳……知道吗?”
“晴儿知道……”秦晴哽咽得几乎无法言语,只能用力点头。
“那好……我累了……想睡一会儿……”秦嬷嬷喘口气,缓缓闭上眼。
没多久,胸口的起伏静止,她再也不会醒来了。
“姑婆!”秦晴扑上前,抱着她的身躯,伤心地放声大哭。“姑婆!泵婆……姑婆……”
她的泪,刺得段子训胸口发疼。
他慌得想用手接住她的泪,但更希望她立刻停止哭泣。
这回,他不再冷酷地命令她不准哭,反而张开手臂,将她揽进怀里,让她栖息在他的胸膛之中。
段子训安慰的嗓音,带着微微的哽咽与嘶哑。“别哭,虽然秦嬷嬷走了,但还有我,我会照顾妳,不会让妳被人欺负的。”
秦晴无语。他还好意思说?以前宫里最会欺负她的,就是他了!
这厚颜的安慰让秦晴想笑,可扯动嘴角,泪却落得更凶;成串的泪珠,像恼人的春雨,滴滴答答落个不停。
她的每一滴泪,都敲痛段子训的心。“好了,妳别哭了。妳要再哭,我也要跟着哭了。乖,只要妳不哭,我什么都依妳……”
他轻拍她纤瘦的背脊,柔声安抚怀里悲恸的小女人。
这前所未有的温柔,教秦晴讶异又感动。
直到许多年后,她仍记得他那一夜的温柔……
第3章(1)
两年后
又是深秋时节。
“二殿下!二殿下——”深夜,秦晴身上披着薄披风,脚着绣鞋未着袜,焦急地奔出段子训的寝宫,开始四处找人。
她夜里醒来,感到内急,去了茅房回来,经过段子训房门前,却发觉他房门开了一条缝。她觉得奇怪,悄悄推开门往内一瞧,没想到,他竟不在床上!
冲进房里找了之后,她更加惊慌,因为他不只不在床上,甚至不在房里。
大半夜的,二皇子上哪儿去了?
秦晴担心他是不是给刺客绑走,还是出了什么意外……
都怪他个性孤僻古怪,讨厌有闲杂人在眼前闲晃,所以不准护卫进他寝宫,才会连他失踪了,也无人发现。
秦晴焦急地在花园里奔找。“二殿下!二殿——”
“吵死人了!大半夜的,找我做什么?”段子训不知从花园哪个阴暗的角落冒出来,没好气地斥责她。
“二殿下,您回来真是太好了!您上哪儿去了?我担心死了!”见他平安无恙地立在眼前,秦晴松了好大一口气,不自觉眼眶发热。
“有什么好担心的?我这么大人,难不成会从宫里消失?”段子训轻啐。
今年十七岁的他,俨然已是个成年人。
他身形颀长,俊美无瑕,可——依然是个超难相处的人。
不但难相处,性子也更加内敛淡漠,有时,连秦晴都模不清他到底在想啥。
就像此刻,他半夜莫名失踪,又莫名出现,却不交代自己上哪儿去了,要她怎能不心急?
她微瘪小嘴,心里想问,但又不敢开口,只能默默垂下头。
段子训见了,心口一疼,但却用轻斥来掩饰他的怜惜。“夜深露重,还愣在外头做什么?怎不快些回房休息?”
“晴儿先服侍二殿下睡下之后,再回房。”秦晴尽责地道。
段子训不置可否,迳自转身朝屋内走去。
进了房,段子训自行解下披风,秦晴立刻走上前,接手其他工作。
当她的小手打算去解他的腰带时,他忽然脸色一变,挥开她的手,避开她的碰触,然后有些不耐地道:“行了!剩下的我自己来,又不是三岁孩儿了,不需要人帮忙更衣!”
秦晴缓缓收回被挥开的手,难掩眸中的失落。
这是她最无法理解,且难过的一点——段子训不愿再让她碰触他的身体。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变得阴阳怪气,净身、更衣,他全自己来,或者让小太监服侍,就是不肯让她碰触到他。
将他服侍得妥妥贴贴,成为他最倚赖且不可或缺的帮手,让她很有成就感,也感到很满足。
但今非昔比,现在,他甚至连更衣,都不愿让她的一根手指头碰触到。
那她留在他身旁,还有什么用处?
秦晴不禁惶恐地想着:段子训是不是不要她了?
两年前姑婆过世时,段子训曾允诺过,会将她永远留在身边,两人不会分开,所以虽然失去了姑婆,她仍能坚强起来,因为她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