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因沧浪情况逐渐恢复稳定,所以驻守的御医便撤离太子寝房,只在东宫中待命,沧浪的一切照料,全由柳昀儿一手包办,不假手他人。
“沧浪……沧浪……”柳昀儿坐在沧浪身旁,握住他的手,轻柔地深情呼唤,希望能将他自昏沉的地狱中唤醒。
而他也确实听见了。
他在痛苦与无边的黑暗中翻滚,听到有人以凄楚的嗓音声声呼唤他,禁不住被那嗓音吸引,逐渐地恢复意识,最后睁开了眼。
“啊!”柳昀儿见他满头是汗,正想起身替他拧条湿帕子擦拭,但才要转身,就忽然瞧见他睁开了眼。
“沧浪?你醒了!”
柳昀儿好开心,凑上前关怀地端详着,不断柔声问:“你觉得怎么样?伤处疼不疼?还是饿了?渴了?要不要吃点什么?”
“昀儿……”他以多日未曾开口的低哑嗓音唤道。
“沧浪,我在这儿。”柳昀儿以为他仍心有余悸,赶紧握住他的手安抚道。
“你……为什么喊我沧浪?”
“咦?”柳昀儿立即一愣。“沧浪,你说什么?”
“这是哪里?你为什么喊我沧浪?”他不满地提醒道:“我是天佑呀!”
“你……”柳昀儿震惊地瞪大眼看着他。
他……恢复记忆了?
第6章(2)
沧浪——不,秦天佑,全部都想起来了。
他本叫秦天佑,是秦家镖局的当家之子,现在他已经知道自己是个养子,但当时他根本不知情,因为膝下无子的秦当家夫妇待他疼爱有加。从小细心扶养栽培,让他习文习武,将他培育成一个爽朗、良善的青年。
秦家镖局有位厨娘,大家都喊她柳婶。柳婶早年守寡,带着一个年幼的女儿在秦家镖局挣口饭吃。
那个女孩名叫昀儿,秀丽可爱,小他一岁,与他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
他们俩打小就亲近,长大后也自然而然互相倾慕,进而相知、相恋,互定终生。
天佑将满二十岁那年,秦老当家开始筹备婚事,打算择日他完成终身大事,迎娶昀儿入门。
不过这时,镖局里正好接了趟重要的镖——县老爷要将三匹翡翠骏马送入大理城,给国丈爷董合作为生辰贺礼,秦老爷因为手伤,所以指定天佑护镖上城。
婚期订在护镖返回后立即举行。
年方十八的昀儿,一辈子没去过白眉镇之外的地方,心里难免向往好奇。再说再过不久她与天佑即将完婚,婚后在家相夫教子,更不可能有机会出外远行,于是便想趁着这最后一次机会,出去见识见识。
“天佑哥,我也想去大理城看看,你可以带我一块儿去吗?”
柳昀儿撒娇地拉拉秦天佑的衣袖,央求他带她一起去。
“不行啦。押标很辛苦,再说万一路上遇到盗匪抢镖是很危险的,你还是别去吧!”秦天佑担心她的安危,不肯带她去。
但柳昀儿却不死心,一再地央求道:“拜托你嘛!我不怕辛苦的,而且路上就算有危险,也有你保护我呀。再说我们也不一定会遇上盗匪嘛!”
秦天佑禁不起她的一再拜托,最后还是心软同意了。不过他下了但书——
“但是你得答应我,得乖乖地听我的话不许乱跑,否则我可是会将你丢回来的喔。”秦天佑威胁道。
“知道了啦。”
柳昀儿噗哧一笑,兴奋地紧紧抱住他的脖子,大胆送上香吻。
“我知道你待我好,我最爱、最爱天佑哥了!”
秦天佑闭上眼,微笑着享受爱人的可爱小嘴在脸上游移的甜蜜感受,当时的美好感觉,直到今日他仍难以忘怀。
那趟押镖非常顺利,几日后他们来到热闹繁华的大理城。
“哇,好多人,好热闹喔!”
第一回进城的昀儿掀开马车的蓝色布帘,不停地探头往外张望。
“瞧你乐得像个孩子似的,当心头再探出去,就要摔出马车了。”秦天佑取笑道。
“我就是乡巴佬嘛,谁教你每回押镖都不让我跟呢。”昀儿嘟着小嘴抱怨。
“不让你跟,是担心你的安危。世道混乱,路上会发生什么事,谁也不晓得,我怎么敢带着你四处涉险?”秦天佑感叹。
“是这样的吗?”
昀儿半信半疑,狐疑地瞅着他正经的表情,心里怀疑是不是他在外头有什么红粉知己,所以才不肯带她出来呢?
进入大理城时,已将近黄昏,不过为了怕夜长梦多,他们没有多做耽搁,还是立即将三匹翡翠骏马送入国丈府。
当时董国丈出府去了,签收之人是国丈的爱孙董颢。
“喔,就这三匹翡翠骏马吗?”
寻常人见了无不瞪眼咋舌的高价翡翠骏马,瞧多了金银财宝的董颢却没多看两眼,让人鉴定没问题后,便要人收下了。
“秦家镖局不负所托,如期送达翡翠骏马,感谢董少爷签收,那么我们也不多叨扰,就此告辞了。”秦天佑抱拳道别。
“唔,你们走吧!”
董颢冷淡地将手一挥,也懒得招呼他们,要他们自行走人。
当他正要转开眼时,不经意瞄到从几位镖师后探出头来的柳昀儿,原本毫无兴趣的双眸倏然一亮,宛如看见稀世珍宝般,贪婪地直瞧。
柳昀儿姿色是不差,称得上漂亮,但比她美丽的女人大有人在,董颢不可能没见过,但他就是被她吸引住了。
或许是当时她骨碌碌转动的大眼灵活羞怯,一张纯真的脸庞,有着董颢身旁阿谀奉承的女人所没有的清新自然,像朵素洁的小花,虽不及牡丹娇艳,但也确实别有风情。
她勾起他前所未有的。
“等一下!”他喊住转身正要走的秦天佑,毫不避讳地指着柳昀儿问:“那名姑娘是谁?”
他大刺刺的贪婪眼神让秦天佑心里很不舒坦,不过人家是皇亲国戚,他也不好发作,只能隐忍着怒气回答:“那是在下的“未婚妻”柳昀儿,待这趟押镖回乡后,便要完婚了。”
他刻意强调她是他的未婚妻子,但董颢两眼直盯着柳昀儿,根本没听进耳里。
就算听见了,也不会有任何改变,他想要的东西,向来非得到不可,哪怕是别人的妻子,他也从来不忌讳。
“你们长途跋涉护镖而来,真是辛苦了,我看你们就留下来用顿便饭吧,我让人摆宴招待你与昀儿姑娘。”他突然改变态度,热络地道。
“不!我想我们还是——”
“秦镖师,国丈府难得摆宴请人,希望你可别让我面子扫地呀!”
董颢的胁迫意味浓厚,纵使秦天佑百般不愿,也只能顾全大局。
“好吧!那就叨扰了。不过因为我们急着赶路回白眉镇,所以请恕我们必须提早退席。”
“那是自然。”董颢无害地温和微笑。
结果,他们全被这个奸险、狡猾、邪恶、无耻之人给骗了!
那晚的招待宴,其实根本是场鸿门宴。
一整顿饭的时间,董颢都毫不掩饰他贪婪的欲念,尽盯着柳昀儿瞧,瞧得秦天佑想揍人,也瞧得柳昀儿像只受惊的小鸟,惊惶不安地猛往秦天佑身边缩藏。
“天佑哥……”
她好害怕,什么都吃不下,而董颢却还殷勤地往她碗里猛夹菜。
这是离家之后她第一次感觉到,世上并不是每个人都是好人,也有人包藏着祸心,打着害人的主意。
“想回去了?”秦天佑低头轻声问。
“嗯。”柳昀儿忙不迭点头。
她想回家,她好想她娘和镖局里的大家。
秦天佑早就受不了董颢婬邪的眼神,早想离席了,这下得到昀儿的同意,立刻毫不迟疑地起身,抱拳向董颢道别:“董少爷,我看时候已经不早,我们也该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