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马上。”安妮如释重负地将烫手山芋丢给她。
任楚楚深深地吸了口气,默数到三,然后--
“嗨,德瑞克先生,我是贝肯先生的秘书依利丝,早安。”
用最轻快的声音打过招呼,她飞快又从容地将话筒移开耳朵三公分,避免遭受那头咆哮的茶毒。“嗯,对,是的……对不起,贝肯先生现在正在布鲁伦医院的看护中心接受二十四小时的心电图观察。”
把玩着手中的铅笔,她翻了下桌历,确定记忆中的台词无误,才继续说道:“不不,您没有听错。贝肯先生曾经因为心肌保塞而动过动脉搭桥手术,最近因为压力太大,所以有复发的征兆。他的家庭医生说如果处理不当,很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一边背诵着搪塞之词,一边在心里暗叹老板实在厉害,竟能未卜先知,且还能将谎话编得这般天衣无缝。
对方满腔的气急败坏显然被“心肌保塞”那四个大字给堵住了,无处发泄,只好讪讪地问:“贝肯先生什么时候回来上班?他的手机呢?为什么打不通?”
“估计要到下个星期才能出院,一切还要等观察报告出来后,听医生的诊断再说。院方指示观察室里要保持绝对安静,所以不准贝肯先生用手机,连我也联络不到他……真是十分抱歉。”
她的老板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老狐狸,说的谎话当然也是滴水不漏。任楚楚偷偷打了个呵欠,冷眼看对方还能怎么做垂死挣扎。
就算再怎么亏了几十几百万,毕竟还是不好意思当面诅咒人家一命归阴。可怜的德瑞克先生只好生硬地支吾了几句祝福的话,然后无奈地挂了电话。
任楚楚耸了耸肩,伸了一个懒腰,望向墙上的时钟。
才只早上十点半而已……这一天还长得很。
小口啜着咖啡,她有些心不在焉地翻阅着昨天刚整理完毕的卷宗,思考着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人生已变得如此……重复?
七点半起床,八点十分出门,八点四十分走出地铁,在街角的小贩那里买一个价廉物美的面包;然后在八点五十分踏进公司的大门,到休息室泡一杯咖啡,和同事们聊上几句,九点整走进办公室。
然后,便是一整天坐在电脑前,做任何老板丢给她的工作,包括在他当缩头乌龟时,充当他的炮灰。
接着等待下班、等待一觉醒来后,另一天的周而复始……
彷佛老旧唱机里损坏的碟片,拨针永远卡在同一个地方,于是一遍遍重复着相同的旋律,那样枯燥又空洞……
“依利丝,又有一通很……嗜血的电话要找老板。这次是L事务所的安东尼律师。”内线再次响起安妮那带着几分同情的声音。
“接过来吧。”任楚楚认命地叹了口气,打起精神备战。
“安东尼律师吗?您好,我是贝肯先生的秘书依利丝。对不起,老板他的心脏病……”
也许,是她该考虑换个工作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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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敞的办公室里铺着厚重的波斯地毯,红褐色的木板墙上挂满昂贵的油画,有条不紊的办公桌上摆着巨大的地球仪,整个地方给人十分温暖、舒适的感觉。
唯一破坏这和谐气氛的,是坐在真皮办公椅上的男人。此刻,他的浓眉不悦地拧起,目光冷得足以冻死人。
“不要告诉我,她甚至没胆子亲自把这个交给我。”扬了扬手中的那封辞呈,白少凡缓缓说道,语气相当不悦。
只可惜,站在他对面的金发男子似乎已经习以为常,见怪不怪地耸了耸肩。“你的脾气臭成这样,当然谁都觉得愈少跟你碰面愈好。”
见白少凡不发一语,只是紧抿薄唇地瞪着他,男子头痛地用手揉了揉额角。“罗伦斯,大老板,她已经是你的第五个秘书了。你不觉得有必要检讨一下吗?”
白少凡微微皱眉。“我对她们一向都很公平。”
“是的,公平;但也冷漠、挑剔,严肃得好像刚参加完葬礼回来,老是用一对死鱼眼瞪人。”男子口无遮拦地说道,翻了翻眼睛,“还好你没有结婚,不然的话,一定会以同样的方式收到一张离婚协议书。”
“艾瑞克,我雇用你的目的,不是为了让你展示口才。”白少凡细长的眼微微瞇起,语气冷得彷佛要把他冻去一层皮。
只可惜,名叫艾瑞克的金发男子依然嘻皮笑脸。“这是当然的啦!不过咧……”
“罗伦斯哥哥!”
软软的童音带着哭腔,打断了两个大男人的对话。只见一个还不及桌子高的小不点冲进办公室里,直扑白少凡,牢牢地抱住了他的腿。
“小柳。”他叹出一口气,模了模埋在他膝盖上的头,问道:“妳在这里做什么?”声音依然是那样平淡,可是,语气中却没有一丝冷酷或不耐。
“咪咪不见了……”小女孩泫然欲泣,蹭着他的膝盖,弄皱了原本烫得一丝不苟的昂贵衣料。
眼前的情景显然时常发生,因为艾瑞克只是见怪不怪地翻了翻眼睛,接着便递上桌角的面纸盒。
白少凡立刻抽了张面纸塞到小女孩手中,说道:“把脸擦一擦。”
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让小女孩不由自主地服从了,一边擦眼泪,一边委屈地揉着鼻子。“罗伦斯哥哥,小柳要咪咪回来……”
白少凡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要他如何向一个四岁的孩子解释,她的咪咪只是一只没有生命的长毛玩具狗?孩子的世界,有时是那样让成人无法理解,充满了圣诞老人、神仙教母、会说话的玩偶……以及无所不能的他。
而他,每次只要看到小小脸上那充满期盼的神情,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心软,不忍拒绝任何尚在合理范围之内的要求。
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再一次投降,答应了小女孩无声的请求。“回房间去等我。我帮妳找咪咪。”
“耶!”小柳立刻破涕为笑,欢呼一声,兴奋地拉起他的手。“现在吗?”
“等我和艾瑞克说完话。”
“可是……”
“小柳乖,回房间去。”他的语气柔和,但坚决不容辩驳。
小柳听从了,离开他的膝盖,快乐地抱了他一下。“谢谢罗伦斯哥哥!艾瑞克叔叔再见。”
彷佛到此刻才意识到艾瑞克的存在,她甜甜地朝他丢下一句问候,随即蹦蹦跳眺地跑了出去。
望着她消失在门外,艾瑞克苦笑。“明明差不多年纪,为什么你是哥哥,我却已经升级成为叔叔?”
“因为你看起来比较老。”白少凡干涩地回他一句,轻轻耸了耸肩,说道:“别转移话题。”
“是是,我们继续谈公事……我早点滚蛋,你才可以早点趴到地上、跷着去找那一只玩具狗。”不理会白少凡警告的眼神,他继续说道:“老板啊,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对所有人都有你对孩子们的一半客气,就不会一口气吓跑五个秘书,留下这种辉煌纪录了。”
“我没有要你来讨论我的态度问题。”对于不屑或不想回答的话,白少凡永远都是这么一种比房门还扁平的声音。
艾瑞克长长地叹了口气,满脸无言问苍天的表情,喃喃自语:“我小时候一定是一脚踩死了上帝最心爱的蚂蚁,长大后才会遭到这种报应……”
“艾瑞克。”
“好好,我知道了。明天我会登报,征新的秘书。”他认命地摇了摇头。“可是算我求求你,不要再这么迫不及待地吓跑人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