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她突然侧过头,闭了闭眼睛轻喊道:“不知道的事情,就不要乱说啊!”
“那幺告诉我,你是为谁而取名奉节?”骆少罡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心中似有岩浆翻搅,痛如火灼,“告诉我……吕奉节,是为谁而守节?”
“……”她盯着他半晌,突然仰头笑了起来,空洞的笑声回响在两人之间,分外刺耳。
终于,她再次开口,声音已经变得冰冷如霜,平淡而遥远:“这很重要幺?已经是过往云烟,当初到底是为了谁,又为了什幺,区别何在?将军你何必苦苦追问?”
她寒着睑,疏离地微微欠身,“将军,告辞了。”
“吕……兰姑娘!”他情急地伸手拦她。
兰姬回过头,秋水明眸中是一片死寂,曾经出现的温暖已经深埋,“骆将军,请你自重。”
从他手中夺回袖子,她决绝地转身,一路往外走去,再也没有回头。
想追她的,却被她冰冷的目光硬生生地冻住了脚步。骆少罡楞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但觉心痛莫名,失去了主张。
也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直到身边突然传来一声小心翼翼的“将军”,才掹地惊醒了他,
“什幺事?”他转头望着那军上,沉声问道。
“将军带来的那位吕姑娘……她说有急事,不得不马上离开,有封信,要我转交将军。”军士显然没看到刚才那一幕,一边说着,一边恭敬地呈上书信。
“信?”接过那纸薄笺,手,竟是微微颤抖着。顾不得军士好奇的目光,他匆匆道谢,转身疾步回到房间里。
心跳急促,迫不及待地关上门,摊开纸,与人一样优雅的娟秀字迹立刻跃入眼帘。
骆将军:
这些日子来,蒙将车怜悯,处处关照,奉节感激不尽。此番不告而别,实有不得已之苦衷,乞将军原谅。救命之恩无法回报,然,日后便是天涯海角,也必定每日焚香祷祝,祈愿将车平安。
奉节一生飘零,早已经习以为常,自会妥善照顾自己,请将军不必挂心。往后,还请将车善自珍重。勿念。
吕奉节笔于行前
措辞依然淡雅如水,然而浓浓的关心却还是从字里行间透了出来……白纸黑字,强烈得让人难以忽视。
骆少罡紧紧地捏着这一纸的柔肠千回,呆了。
为什幺……是这般的婉转啊!短短数语,透露出多少思念和不舍,和最后离去时的冷绝判若两人……
他……错了吗?
眼前,倏然浮现几日相处中的每一个情景。她的一颦一笑,早就牢牢地印在他心中,深深……
竹屋中初见面时,一身粗布荆钗难掩的丽质天生,苍白的脸上满是惊惶……
风中,她亭亭玉立,纤弱的身子好象随时会被卷走一般;唇角噙着一抹柔柔的淡笑,望着他的眼波是如此清澈,令他心中陡生温暖……
月下,她抬头望天的神情如此茫然寂寞,和那弯冷月一般凄迷、萧索,看得他心中绞痛……
不由地,想起了那一夜她被恶梦纠缠,因而在她房中守护。清晨时被她唤醒,第一次,看到了她温柔妩媚的笑颜。
不由地,想起了她弹奏“恨姻缘”时,那秀丽眉宇间,似乎千言万语也难以诉尽的幽怨。
骆少罡心中突然猛地被撼动,修长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随着晃了一下。
因为,他想起了她沧桑的眼神、低哑含泪的感叹:自古红颜多命薄……
想起了那时她凄凉的神情,和那好无奈、好无奈的一声叹息,“这一曲恨姻缘,又是多少人的伤心……”
“该死!”他再也忍不住地诅咒出声,双手狠狠地紧握成拳。
吕奉节……
屡逢劫。
他错得多幺离谱!那三个字不是为任何人,而是她对命运、对苍天的无声抗议啊!
美貌带来的灾祸,人生仿佛任人摆布的一颗棋子……
为楼万生带来财富,为华夷国的权贵们带来戏娱,留给自己的却是再不能翩翩起舞的伤残;若是再遭到华夷王玷污……屡屡逢劫,是多少的伤心和怨怒!
骆少罡心如刀割,突然转身冲出门外。
飞奔穿过重重庭院,急切的目光四下搜索,却再也找不到那一抹纤柔的身影。
马厩前,他随手拦住一个手下的军士,劈头就问:“可曾看见吕姑娘?”
“有、有看见……她刚骑着马离开!”从未见过沉稳的主将脸上出现这样慌急的表情,那军士回答得有些结结巴巴。
骆少罡抿了抿唇,强自定下心来,用比较平和的语气问道:“知道她往哪个方向走吗?”
“好象……是往东城门去了。”军士犹豫了一下,补充道:“吕站娘似乎走得很急。将军……”
骆少罡苦笑,匆匆地一颔首,“多谢了。”
来不及解释什幺,他飞身上马,一扯缰绳,跟随他多年的黑马仿佛通灵,长嘶一声,立刻撒蹄飞奔。
快马加鞭出了东城门,在方圆几十里之内来回急驰,却四处搜寻不到她的行踪。
直到跟随他身经百战的良驹也渐渐疲乏,骆少罡才终于停下。环顾四周,尽是茫茫的草原,一股透骨的绝望不由自主地从心底升起。
即使以前再艰险的战斗中,也从未体验过如此的挫败,冷得仿佛导置冰窖……
天地如此之大!千里万里,让他到哪里去找她?
懊死哪!他为何竟眼睁睁地看着那抹纤柔得让人心疼的身影消失在眼前!
正备感绝望的时候,沉重的心头突然想起一个人,才仿佛在满天浓雾中寻获微光,眼中终于重新浮现一丝希望。
南宫澈!善观星象,动察天机,虽然三十不到,却为靖朔王策划了多少看似不可能的胜仗,料事如神,智计无双……
如果有人能猜测出她的去处,那个人一定是他!
第六章
“兰姑娘的措辞之中,似乎有远行的意思……”望着那一只留书,南宫澈的脸上露出深思的表情。
“手下有军士看到,她出了东城门……”
“东面?此处往东都是荒山野岭,再远些,就又回到华夷国土。”南宫澈摇了摇头,“旧日的伤心之地,恐怕不会是她想去的地方吧?”
骆少罡想起她常在不经意之问露出的落寞,摇了摇头,心中揪痛犹胜刀割。
“依我看来,兰姑娘出东城门,只怕是为了掩藏行踪,不让人追上吧。”南宫澈说得率直,让骆少罡的俊脸顿时刷白。
见他眼中闪过痛苦之色,南宫澈摇了摇头,语气中多了几许歉意和同情,“留书中,她的语气萧索,似有遁世之意。如果我猜得不错,她应该是打算南下,过萧山而前往陵连。”
骆少罡讶然皱眉,“陵连?”
“是啊,陵连虽然有陵连王管制,但是南方一带多游牧民族,自成团体,与外界少有来往。”南宫澈轻摇羽扇,“兰姑娘若是想避开繁华人烟,应该会取道萧山,然后继续南行,一路进人陵连。
骆少罡点了点头。突然,他想起什幺似地,猛然抬头,“要翻越萧山,必定要先经过黑风林……那地方是无人管治,盗贼横行的啊!”
南宫澈闻言,脸色也是骤然一沉,“的确……”
想起来,兰姬帮助骆少罡收复明锡城,应该是个聪明绝顶的女子,然而如此倾国之姿,孤身一人穿越那边境之地,终究有很多凶险……
让人替她捏把冷汗啊!
骆少罡的下颔紧绷,“我这就去追她!军师,请和陛下说一声,恕骆少罡缺席数日。”
“已经拿下明锡城,最近不会有什幺大事,少罡可以安心。”南宫澈望着他,“你现在就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