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奉节长长的睫毛微颤,片刻后,缓缓苏醒,睁开了那一双慑人心魂的美眸,一转头,立刻看到趴在桌上打盹的人影。水眸中闪过一丝惊诧,随后立刻换为恍然,忆起了昨夜发生的一切。
他……昨晚多亏有他,才换来她半夜平静无梦的熟睡。
轻轻地翻身下床,披上外衣,她踮着脚无声地走到骆少罡身边,凝视着他俊逸的侧脸,她的神情不自觉地变得柔和起来。
沉睡的他神情安宁恬适,依然散发着浑身沉稳温雅的气势。在他身边,再惶然的心,也能因此得到平静……
以前,终究是她错了啊!天下男子并下都是啖毛饮血、利欲熏心的愚笨莽夫,也有智勇双全、率直善良者……
如他……
“将军?”她轻声唤道。
骆少罡修长的身子动了动,立刻睁开眼睛,清醒过来。抬起头,带着些许慵懒地微微一笑,“吕姑娘……”
“已经是清晨了,将军请回房去,再小睡片刻吧。”吕奉节含笑轻声说道。
“嗯。”他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筋骨,关心地望着她,“吕姑娘,没事了幺?”
“没事了……”俏脸上倏然飞上两朵红云,她低下头,柔柔地笑,“多谢将军,”
一线阳光照在她晶莹如玉的肌肤上,平添几分亮丽。长长的秀发蓬松,从肩后披泻而下。
清澈的眼波、纤弱的轮廓、淡淡的幽香……仿佛朝阳中带露绽放的芙蓉花,是如此慑人的风华啊!
骆少罡不禁呆了一呆,呼吸为之停顿了片刻。
回过神来,他朝她点了点头,开口时,声音不觉有些沙哑:“那幺……待会见,吕姑娘。”
“嗯。”
送他到门口,目送他离开,轻轻掩上门,思及他的关怀、他的体贴,吕奉节的唇角不自觉地沾上了一丝飞扬的笑意。
只是随即想起许多,笑容顿时黯淡下来,悄然消逝。
心,毫无防备地揪痛起来。
如果……如果能早些遇见他,该有多好!
记忆中,也曾经有过花开遍地的季节,曾经有清风凉爽的夏夜,偷偷在后花园里对着月亮翩翮起舞,沾惹一身的粉红花瓣……
是那样的豆蔻年华啊!
如果那时不曾被楼万生注意到,不曾被送进宫中,该有多好!如果能在不同的情况下遇见他,她……
如今花枯周落,陷入泥淖,已经再也配不上……
她……配下上那样优秀卓越的他啊!
心好痛……紧紧地咬着嘴唇,闭上眼没有让湿意渗透,却已经悄然红了眼眶。
第四章
午后,一如吕奉节所料,贺荣果然再次来访。他推说有机密要事相商,邀骆少罡晚上单独前去他的房间。骆少罡立刻心知有诈,不动声色地答应下来。
虽然是在作客,但是却没有放任自己松懈武艺,与士兵们一起操练了一个下午,在日头西斜的时候,才终于回到客院中。
必起房门,卸下了一身沉重的铠甲,换上轻便的衣服,倒杯凉茶喝了几口,突然听见隔壁房中传出铮铮琴声。
骆少罡深邃的目光变得柔和,微微一笑,放下茶杯,信步往外走去。
吕奉节的房门敞开着,看见他的到来,她只是微微颔首致意,十指依然行云流水般在琴上飞动。
骆少罡也没有开口打断她,只是静静地走入斗室中,站在一旁,倾听她出色的弹奏,
片刻,他的剑眉渐渐拢起,投在她身上的目光也变得满是关切。
她……是不是还被昨夜的恶梦困扰?好悲凉的琴音啊!婉转缠绵,如泣如诉,似乎藏着千古未能道尽的心事……
听着,不觉痴了,被那幽怨的琴音摄住了心神,直到一曲终了,许久都回不过神来,忘了开口……
最后,吕奉节朱唇微启,幽幽地打破了沉默:“将军……回来了?”
“吕姑娘……”他走到她身边,细细地凝视她秀美的轮廓,剑眉微拧中充满了关切,“出了什幺事吗?”
“不,没有。”她摇头,微显散乱的云鬓随之晃动,“将军……为什幺这幺问?”
骆少罡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直到她微感慌乱,低下头回避他的目光,他才静静开口:
“在我七岁的时候,师娘过世,恩师悲恸欲绝,曾在坟前抚琴终日,以解思念……”他的语声变得有些沙哑,“像吕姑娘如此悲切的琴音,以前,我就只听过那幺一次啊!”
吕奉节闻言,单薄的身子忍不住微微一震,眸中亦泛起水光。她怔然望着眼前的古琴,半晌,突然飘怱一笑,轻轻开口:“刚才所弹奏的那首曲子,叫做恨姻缘。”
她终于抬起螓首回望着他,然而,眼中的神情却遥远而蒙胧难解,“也许将军不会认同,可是……世上又有多少女子,能够寻得衷心期盼的归宿?又有多少女子,能跟随自己的意愿,活得快乐自在?”
莫名地,因为她的嗓音而感到一阵揪心,他沉声问道:“吕姑娘,为什幺会这幺想?”
“看得太多呀!”她轻笑起来,眼中却无笑意,“世上或许有嫁得幸福的女子,也或许有像柳寒曦将军那样,活得潇洒的女子。可是我看到的,太多太多,却都是无奈……”
她自己便是最好的证明呀!这张脸曾为别人换来富贵,换来炫耀和光采,可是她自己,除了痛苦和遍体鳞伤,又得到了什幺?这个男人的世界里,太多女人成为货物,成为谈判的筹码、利用的工具……
是怨恨啊!
素手拂过琴弦,扬起一阵乱音,她幽幽地叹息了一声,“自古红颜多命薄……这一曲恨姻缘,又是多少人的伤心……”
自古红颜多命薄?她是在说谁?那似乎伤透了的目光中隐隐含泪,又是为了什幺?
原以为女子所梦寐以求的,无非是绝世的容颜,然而眼前的她,拥有聪慧的头脑和倾国倾城的容貌,身上却总是带着说不出的凉薄气息,眼神也总是那样迷茫。
她……到底经历过什幺?
骆少罡心里突然隐隐一动,似乎捕捉到一丝联系,一缕几乎已经要淡忘的记忆。
可是就在这时,吕奉节突然转回了目光,轻笑着摇了摇头,“哎,只是一时被乐曲扰乱心神,我却对将军罗嗦这幺多干什幺……不知将军来找我,可是有什幺事?”
“嗯,”骆少罡忘了去追究心底的那一丝牵动,定了定神,点头道:“贺荣刚才邀我今晚单独去他那里,说是有要事相商。”
吕奉节的神色立刻转为关心,秀眉微蹙,沉吟着:“不知道他想搞什幺鬼……将军,可以先让部下们在房中待命。若有变故,呼喝一声,就可集中行动。”
骆少罡立刻点了点头,“嗯,我知道。”
“将军请稍等。”她略微思索,站起身来取出包袱,在里面翻找了一会儿,拿出一个针线盒。
轻轻拈起一根细极的银针,她小心翼翼地放到骆少罡摊开的手掌中,“我不认为贺荣会有胆子对将军下毒,不过,还是小心点好。这针是纯银的,如有毒物,即刻就会发黑。”
“知道了,多谢姑娘。”骆少罡小心地收起银针,心里因为她的关怀而感到一阵温暖。
望着她沉静的轮廓,不假思索地,他月兑口而出:“吕姑娘,到底为什幺而不快乐呢?”
“将军?”吕奉节猛然抬头,愕然。
骆少罡立刻微感窘困,清了清喉咙,用比较中肯的语气说下去:“总觉得,姑娘似乎有很多心事……如果有任何困难,是不是愿意说出来让我知道?若是……若是有任何我可以帮忙的地方,请尽避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