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啊……”李嬷嬷知道她的脾气,笑着摇了摇头,俐索地为她拉拉领口、拍拍裙边,又扶着她的肩细细打量一番。
满意了,她将琵琶递给温柔,推着她往门外走:“王府的马车应该快到了,下去大厅等吧。那小王爷挺重视你吶,居然派人来迎接。”
“嗯……”温柔心虚地含糊应了声。就凭那蒙面人的身手,昨夜他一定是安然月兑身。不过,王府发现有东西失窃了吧?所以才会草木皆兵,一早差人送口信说要派马车接自己去。表面上是殷勤,是重视,但实际上是不想给人李代桃僵的机会,混进画舫对小王爷不利。
当然,这些是不能告诉李嬷嬷的。要是让她知道自己昨夜翻墙进康成王府“观光”,不知要狠敲她多少个爆栗了。
“温柔?”眼看快到大厅,李嬷嬷突然出声唤住她。
“啊?”回头看李嬷嬷的脸色有几分认真,温柔顿时心中忐忑。从小,李嬷嬷就对她的脾气了解得好生透彻……该不会真的有读心术吧?
“温柔,有机会的话可要好好把握,如果看到可靠的男人,不能错过。你还是清倌所以……你懂我的意思吧﹖”
“我知道了。”温柔偷偷看了李嬷嬷一眼,不曾注意过,她鬓边的银丝、眼角的鱼尾纹,似乎又多了些……她这番话,算是个迟暮美人的感叹吗﹖温柔有些下意识的逃避,慢慢走到大厅里,不敢再看李嬷嬷的眼。女人,真的非嫁人不可吗?嫁了又如何,会快乐吗?她……她不同意。她的生命中还有很多人,很多事……只要她够强,让自己忙碌,她可以不需要男人养活,也不会寂寞,一个人可以过得很好……就像、就像她老娘温可人喽!
李嬷嬷的话,姑且听之,不必为之吧?***王府派来的马车果然很气派,两匹毛色油亮、颈挂铜铃的红鬃马,拖着华美的车厢。人坐在里面不但稳当舒适,甚至还有两名神采奕奕的侍从随行。嘻……王府如临大敌,刚好让她温柔过过做有钱人的干铎d。
才到苏堤畔,老远就看到王府那灯火辉煌的画舫。点点灯火映在湖面上,头顶是一轮明月倒映水中,西湖……真是无论什么时间,永远诗情画意!看到这良辰美景,她私心地有些期盼了。但愿可以偷闲赏月啊!
犹记得去年中秋佳节,杭州知府顾广拓的二公子顾世学游湖,将红香院一半姐妹全招了去陪酒。本来正想趁机欣赏那闻名暇耳的西湖三潭映月,没想到杭州三大妓院四十多人,顾二公子偏好死不死地看上温柔,指名要她侍候他用膳。这位顾二少爷世学公子果然是“世学”,铁定将他祖宗十八代的本事全学了去!一夜下来她又要陪笑,又要不让顾公子吃太多豆腐,疲于应付之余哪还有空欣赏什么奇观美景?
现在虽只是四月中,但是那一轮皓月终究是很美……希望这次不会再错过了﹗看那小王爷给她的邀请函,措辞尔雅,该不是急色之人……但是一纸书函终究还是做不了准!王府中人才济济,想要找先生代笔写封文雅信易如反掌啊……温柔正想得入神,马车突然停下了。画舫已近在眼前,上面隐约传来萧鼓乐声夹杂着谈笑声。踏下马车,那两个一直和车夫同坐的侍从来到她面前,一人接过她的琵琶,另一人引她至船舷边,扶她上了船。这两人都是一般低头微微躬身,那样子竟是万分尊敬,将她奉若上宾。
见他们如此,不由温柔不讶异。她只是一名艺妓啊!是王府的下人有过于严苛的教养,还是小王爷当真对她很重视?
“小王爷,温姑娘到了。”
“有请。”那声音听来颇为年轻谦冲、若是能以声音来猜测一个人的容貌,这位小王爷该是个翩翩公子……至少不是急色鬼那种。
她被领进华丽的主舱,一眼就望见居中的主位上端坐着,正朝她微笑致礼的康成少王爷。
呵,这位小王爷……看上去挺顺眼的耶!约莫刚过二十的他,一顶玉冠束发,衬托着看起来斯文中带着点阳刚的脸。他的五官端正到颇为秀气,但是却有一双神采奕奕,泛着薄冰的眸子,平添几分威仪。他穿著一袭昂贵的白袍,不过,华而不俗,没让人觉得刺目。
用人中之龙来形容他,也不算太肉麻了。
在小王爷的身侧坐着个身着青衣的男子,似乎没比小王爷大出多少。那男人并没有小王爷的俊俏,但是他的五官异常深刻,是让人过目难忘的那种容貌。男人礼貌地朝她点头致意,然后就移开了视线,自顾自地端起酒来喝了一口,没有表情的脸上什么也看不出。他……是小王爷的好友吧?
然后两侧还分坐了些四五人,但很显然的,这些人就没那么好的教养了,其中两人看她的眼光虽不是嫖客的那种露骨,却是不以为然得很。
也只来得及把这群人匆匆看一眼,小王爷指指她面前那张背门、正面对着他的桌子,要她坐下,很正式地开口为她介绍:“温姑娘,在下关宇飞;这位是在下的老师楼砂;那边的是翰林学士张卫国的儿子张业,这位是——”
温柔欠身:“奴家见过各位公子,各位公子安好。”没刻意去记那一长串的头衔名字,反正这些人将来也不会再见了吧?
倒是忍不住多看了那青衣男子,小王爷的老师一眼。只有他一人落座在小王爷身侧,那他就是小王爷唯一的老师了?像康成小王爷这种贵族子弟,为表身份尊贵,人品不凡,多数都是文武双修。这位“老师”不老,看上去未过三十,不比小王爷大多少。他……他行吗﹖小王爷温和的声音打断了她有点侮辱人的思绪:“多谢温姑娘赏脸前来,一路辛苦了。”
坐在马车里看看风景发发呆,有什么辛苦的?这位小王爷还真多礼。没奈何温柔只好礼尚往来,端出被她废弃在脑后多时的那些斯文客套,万分端庄地福了一福:“小王爷过谦了。能受邀来此为小王爷助兴,是奴家的荣幸。”
“姑娘请坐。”看她坐下了,康成小王爷微微一笑,说道:“月前有幸路过红香院,正值群芳宴,因此幸闻被冠为杭州三绝中的两位姑娘弹奏。在下对温姑娘的技艺实在万分仰慕。”
杭州三绝?她什么时候又多了个封号?唔……他说三绝中两个在红香院,那另一个指的是兰灵了﹖反正不会是封凝香。只是……若是小王爷听过兰灵的曲子,为什么还指名邀请她?兰灵的乐艺堪称一绝,好过自己很多啊!
这位关少王爷看上去颇为随和,温柔胆子一大就摇了摇头,笑道:“小王爷认错人了吧﹖”
“呃,此话怎讲?”他微怔。
“小王爷既听得我二人演奏,难道不觉得兰灵兰姑娘的乐上造诣高出奴家许多?”温柔笑着看他,直言不纬。
呵,眼角望见旁边那位张兄还是陆兄的脸色,眉头微皱,似乎对自己的快言快语极为不屑。对一个风尘女子,他期望多少大家闺秀的教养呢?再说她也是见风掌舵啊!若这位小王爷不是随和的人,她也只好把好奇往肚里吞了。
小王爷楞了下,然后笑了:“姑娘过谦了。兰姑娘乐艺堪称一绝,指法已经炉火纯青,但是……请恕在下冒昧,兰姑娘有些过于拘泥指法,且乐音中总似有淡淡哀思,引人共呜。反观姑娘指法较为随兴,落落大方。在下游湖纯为聚友散心,所以,请来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