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尊重她的意思,一语不发地坐在她对面,放纵她以泪水宣泄情感、自我疗伤,待她平静下来,才问:“你要我坐回去吗?”
她略瞄了他的餐桌,注意到他还有一男两女的同伴,他的两个女同伴似乎对他和她的动静很关注,脑后绾着法国髻的那个女人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们,也说不出她是紧张,还是介意,至于削了一头短发的女人则有意无意想到时,才会将目光调过来。他们的打扮像他一样,体面入时,却不盲目追求流行。
安安于是问:“你不回去,冷落朋友怎么办?”
“没有关系,都是熟朋友,而且我们正为了哪一瓶是上好酒吵得凶,我离席一下可以让大家冷静一点。”
“你常来这里用餐、品酒?”她问。
“嗯,平均一个礼拜两次吧。”
她知道后,一时百感交集,傻劲地说:“我有亲戚就住在这附近,为什么我从来没能撞上你?”
常棣华会心一笑。“撞上我可不妙,我都是搭朋友的便车,直接开往地下室的停车场,再搭电梯上来的。”
“喔!”这样不妙的事又不是没发生在她身上过!总之说穿了,两人无缘就是。
“你好了点吧?”他一脸关注。
“头还是有点胀。”安安应了一声,问:“你是不是把我跟……他的这场闹剧都看进眼里了?”
常棣华凝视了她好几秒,才说:“是的。”
“你觉得我遇到这种事该怎么办?”
“你该给他一个机会。”
安安没想到他会这样建议,眼带敌意地看着他。“你会说你可以跟一个你不爱的女人上床,是不是就因为如此,你觉得男人在没有做出任何婚姻承诺前出轨就是鸡毛蒜皮的事?”
“当然不是。我觉得他是个很善良的人,而且该是真的喜爱你。而你似乎也很在意他,要不然,你不会这么难受。”
“哼,男人,毕竟还是只帮男人说话。”
他目不转睛地迎视她射过来的怒火,镇定如常地告诉她,“一个关怀你的男人不会这样做。”
安安思索他的话,无法理解他的言下之意,她想跟他说她的头很胀,请他说得白话一点,抬眼想探端倪,与他闪亮炯炯的眸子相缠近一分钟,直到她再也招架不住他高深莫测的眼神后,才别过头,垂下眼睑不安地开口,“我不懂你的意思。”
他浅笑,坦率地说:“不懂就算了。反正男人毕竟只帮男人说话,你就当我没说出公道话。”说完便要起身。
“等一等,”安安唤住他,“你说你可以跟一个不相爱的女人上床,是不是?”
他没答,只扬起一道眉,严肃地看着她。
“那么你有没有可能……有没有可能带一个也许……还爱着别人的女人上床?”
他将臂环在胸前。“依不同的人、不同的情况而定。”
“什么样的情况?”
“在那个傻女人没搞清她到底是‘爱’还是‘不爱’前不会。”
“那个傻女人只想知道没有爱憎的接触到底有何魅力,竟能令人失去理智。”
他叹了一口气,手横过桌面,端住她灵巧的下巴,等她正视自己,才语重心长地说:“安安,你要知道一件事,无心犯下的错说得过去,刻意心怀不轨制造纷端就不值得人同情。你若真正爱他,就不可以试探他。”
安安反问他一句,“没经过试探的爱,怎能称得上真爱?”
“你既然能想到这一点,为什么不当做老天爷正以这件意外在试探你,考验你们这对恋人?”
她不理常棣华的劝,执迷不悟地问:“别说你对我的提议完全无动于衷。”
“漂亮动人的小姐自动送上门,我怎么可能无动于衷,我是受宠若惊,以为自己耳朵临时出了状况。”
对他投怀送抱却被拒绝,她觉得脸上无光。“你不肯就是了。”
“不是不肯,是你没挑对时间、场合。”
“为什么?”安安决定问到底。
“看到我的朋友了没?”
她点头,“一个男的,两个女的。”
“好。猜得出留了头短发的女人是谁吗?”
“你的女朋友?”
“不是,她是我未婚妻季韵贤。”
“那么坐在她旁边的那个男的是……”看起来好像某个演艺界的人。
“那个男的是她目前的护花使者。”
安安想了一下,“那么那个绾了一个髻的女人是……”问着话,她迷惑的瞳仁再度往墙底端望去,观察起原先坐在他身旁的女人。
绾了髻的女郎有一张精雕细琢的五官,黛眉弯如勾月,桃眼湛如粲星,娆媚而不露骨的低胸紧身衣包裹着她丰腴有致的身段,一颦一笑、举手投足之间洋溢着女人味的风华,连他那个长得漂亮的未婚妻季韵贤都相较失色,若把全身骨感的自己拿来与她相比的话,恐怕生女敕得像个幼稚园女圭女圭了。
他没揭露该女子的身份,只说:“我是她目前的护花使者。”
就连常棣华这么拔尖智慧型的男人都喜欢这样的女人,她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安安如坠烟雾,忍不住闭上眼,“你跟你的未婚妻彼此利用得真是彻底。”
“你这话就说偏了。”他纠正她。“我跟韵贤是了解、关怀彼此才这么做,至于跟他人的亲密关系也是两情相悦,不带丝毫诡计。而受了伤的你,只想利用我去伤害别人。”
安安的动机被他看穿,意兴阑珊地呆坐在那里,不否认,也没强辞夺理。
最后,他开口了,“你阿姨家住这附近对不对?把外套穿上等我几分钟,我回去跟朋友解释一下,再陪你走过去。”
他怎么知道她阿姨家就在附近?她只提亲戚而已啊!她疑惑地看着他,思绪简直就是理不清、还更乱。她重敲两下昏胀的太阳穴,拒绝他的好意,“不用麻烦,我只想回自己的公寓,独自静一下。”
“你若在街上逢人投怀送抱才麻烦呢!”
安安忍不住瞪他一眼,严肃的说:“我才没你想的那么没原则!”
他瞅着她,调侃道:“那你在骆伟面前故意盯上的男人不就是没原则到极点了?”
“喔,那是因为我气昏了。”
“害我自尊心受创,明明有像骆伟和我这样出众的男人一近一远地巴望着你,你却去看上那种男人,当真是北淡线火车变成古董,自己对你便毫无影响力了。”
安安被他可怜的模样弄到破涕为笑,“你在开我玩笑!”
他脸一侧,一脸信誓旦旦。“没有开玩笑,我是说真的。”
“哈哈,再骗吧!你这样不给面子拒绝我,我不会再相信你对我有兴趣的话了。”
“原来你真的是不好哄,”他呵呵大笑两声,改变话题,“我去去就来。”
他走回自己的客桌,一手亲密地搭上他的女伴的肩头,在她耳边细语几句,女子双目低垂静静聆听,待他拾起西装勾上肩,打算在她额上落下一个抱歉的吻时,她拿捏时机恰到好处,扬首承受他的吻,接着亲密地为他拭去桃红的唇印,引人心叹的眸子往安安这头照了过来。
她并没有露出敌意,只朝安安温婉一笑,似在跟她明挑,凭她这等生涩的小女生,是抢不走她的男人的。
面对这一幕,安安其实不该有任何感觉的,可是,她的心却泛起二度受伤的挫折感,伤口面积不如骆伟出轨带给她的冲击大,但是影响力却有三倍,直插进她的筋骨里去,痛彻心扉。
出了餐厅,安安一路无话地跟着他走在闪着霓虹灯的街头,她也搞不清他在自己心中是占了何种地位,她只知道,年少时对他不切实际的懂惯已渐渐退去了,不敢奢望跟眼前这个成熟世故的男人有交集,反而开始探索她与骆伟之间的这段关系是否也是一种不成熟的移情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