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们结婚,明天就结。”
雷干城终于满意地笑出来了,“说定的事谁也不能赖。现在,知道我最想和你做的事是什么吗?”
佟信蝉脸红了,一语不发地看着他走到小范的办公桌上,抓起几卷带子,将放音机转起,转头毫不同情地导正她放逸的思想,“还没那么快,我想先跟你跳只舞,至于教你脸红的压轴戏则是摆在后头。”
“在这里?你不嫌空间太小吗?”
“做压轴戏倒是不会,若要跳得尽兴还是得到大一点的场地。”
“譬如说?”
“譬如中正纪念堂前的广场,够你这个姱女跳个过瘾。”
于是,他们跳了一整晚的舞。先在定期聚会的土风舞团里插花,没想到曲终,人竟依依不散,两人被众人拱到中间示范起交际舞,从华尔滋到狐步,从吉鲁巴到恰恰,只要有人点名,无一不跳;唯独探戈一被提起,两人是同心同意将手一撤,大嚷不会跳,等快到子夜时,他们才偷偷拎着录音机跑到别处,拥着彼此,以心去舞出一段生命的探戈。
午夜时,他们像孩子似地在街上东奔西撞地跑着,跑一阵子停下来喘气,双手一牵又继续跑,十分钟后停在一个十字路口上,她摘掉鞋子,喘气喊累。
正巧一家豪华大饭店就在几尺之隔,两人心有灵犀地互望一眼。
雷干城吞进一口唾沫,问:“饿不饿?”
“饿昏了。”
两人像一对疯癫的难民走到饭店柜台处,女服务员不知所措地瞄着他眉上的疤及汗涔涔的皱衬衫,看着他掏出身分证填单,并且正经八百地要了一间头等房,接着马上充阔地点了香槟酒、法国大餐和水果,佟信蝉则在一旁吃吃笑着。
最后是值班经理出来应付他们,接过单确定投宿者的大名和证件符合后,马上换了一张紧张的笑脸,领着他们搭电梯去找房间,并解释着,“雷先生,很不巧,本饭店的法式餐饮过了十点后便打烊了,可不可以让我问看看其他厨房是不是肯接单?”
雷干城往他肩上重拍了一下,要他别担心,“我刚才在楼下是跟值班小姐开玩笑的。
我和老婆两人现在饿得发荒,三明治、小笼包都行……”她拉着他的袖子,要他倾下头听她说话,不到十秒他听完她的悄悄话后,臭脸是拉得跟马一样长,猛瞪她好几眼后,才回头对经理说:“更正一下,事实上是三个人,我老婆刚刚才让我知道她怀孕了,很饿。所以,你们有什么就先送什么,但省了香槟,改送果汁吧。”
经理领他们进入房间后,第一件事是拨电话给厨房下达指令,并从冰箱里拿出一盒鲜乳倒进杯子里,递给佟信蝉,接着才专业地解说房间的摆设与用具,等到侍者将餐点送到后,才阖上僵掉的嘴巴,镇定地退出房。
雷干城问坐在床边检查食物的佟信蝉,“我看来真有那么吓人吗?”
“你现在才知道,一脸凶巴巴的样子,又衣衫不整的,连我也怕你。”
话虽如此说,但她的眸子却闪得比天上的星还灿烂。
他开始卷着袖子,一脸狠相地坐到她身边,搂着她的腰威胁着,“怕我正好,你说你怀孕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快快据实招来,可从轻发落。”
“光说话能饱肚子吗?专心吃饭吧。”佟信蝉将一个小笼包堵上他的嘴,一样菜一样菜地伺候着。
大概是吃了不少盐巴味精,他精神补足,整个人也甜油油起来,眼底心里都是笑,话不吭一句却是一个劲儿地审视着她。
她睨了他一眼,知道他心里要什么,但她放不下十多年来的矜持,直嚷肚子饿,非吃到饱不可,拘谨地转过身去嚼着鸡腿。
有道是烈女也怕缠,雷干城既然已知她不是当烈女的料,更应该死缠活赖了。他夺去她手上那根连鸡肋都被啃到光的骨头,吮着她甜滋滋的手指,凑近她说话,“女人,铁树难得开花,打铁是要趁热,你再这么囫囵吞枣下去,上了年纪的男人不能等,怕要昙花一现,等会儿急了我找张李如玉去,人家可是把我当唐明皇看,不像你这么不解人意,倒把我看成塞万提斯笔下那个老癫骑士唐吉诃德。”
佟信蝉忘了小江要她温柔体贴的叮咛,申辩着,“就算是好了,人家是名副其实的梦幻骑士,不像你,流氓太保一个。”
“好,流氓太保我找张李如玉去了。”雷干城说着拔腿起身,拉拉裤脚整理衣襟。
她一听也恼了,“要去就去。”
只怕她的脾气已被他模透,他一转身就抱着她跳上床,佯装后知后觉地喊了一声,“哎呀,不就正在眼前吗?”
看着她的脸已红得像两块涂了番茄酱的烙饼,他仍不放过她,“不过,我的女人怎能冠着别的男人的姓!所以从现在起不叫张李如玉了,该改叫雷李如玉,以示区别。当然,雷佟信蝉会更教人兴奋起来。”说完将她颈背后的拉炼慢慢往下拉,他意犹未尽地挲着她柔软美好的背。
“我不知道原来你竟是这样癫的人。”佟信蝉嗔了他一句,任他退去自己的外衣,两手一张紧紧环住他的脖子,“也好,像你这样癫的梦幻骑士配我这样的女人是绰绰有余,我不能太挑剔。”
“我准你挑剔,有挑剔才会有进步。”
一番缱绻过后,两人已累得瘫在床上,佟信蝉就算有力气说话,他也没那个精力去追问孩子的事,只能任她倚着自己的胸膛,感受彼此的心跳。
“信蝉?”
“嗯?”她有气无力地应了他一声。
“等你睡饱,咱们就去看婚纱礼服。”
“为……什么?”她眼皮凝重,昏昏沉沉地不愿去想他的话。
“我说过要娶你,今生若没娶到,来世就得欠着。”
“好……”她暗暗地拖着尾音,“给你欠。”
有了她这句话,雷干城觉得这辈子与她之间,再也没有比此刻更亲近了,他满足地搂着她,渐渐沉睡过去。
尾声雷干城没能在隔日带她去看婚纱。
土风舞社插花奇遇的翌晨,他们投宿的大饭店门前停了一辆救护车,昏迷不醒的他被专业护理人员抬上车,佟信蝉随伴他身侧,失去凭依的心情被抑扬刺耳的警笛拐得七上八下,唯有牵着他的手才能感受到他的生命力,心底踏实些。
回到晴光医院后,她完全失去掌控局势的能力。
在佟玉树冷着喉咙发号指令的情况下,雷干城被推进手术房,门一阖上,那种感觉彷佛没得挽回,之后便是一连串的放射治疗。佟信蝉因为有孕在身,被佟玉树的驱逐令挡在危险范围外,直到雷干城从昏迷状态苏醒过来,已是三天以后的事,等到她能进他房里探病的禁令解除后又是两个礼拜过去了。
这半个月的分离,对他和佟信蝉来说实像是隔了一世纪,却又比十二年来的相思更踏实。
他清瘦了一圈,眼睛大了,双颊凹了,脸色之苍白连疤痕都能忽略,以往乌油得发亮的头发已开始掉落,稀疏得有点像教人疼的黑猩猩宝宝,但怕他会介意,她连笑都不敢笑,只好在他头顶轻印下一吻,强颜欢笑,“趁着你现在光头,我多吻几下。”
除了佟信蝉以外,第二批被叫来探病的是佟青云和丁香,体贴的丁香为他带来一顶时髦的假发,含泪轻唤他一声叔叔。
她不知来龙去脉,见他对丁香有着一份莫名的眷顾,情绪几度失控,便打算退出去让他们聊聊,怎知他抓着她的手不让她走,也没特别解释什么,最后是她耳闻一番对谈后,才知道个中底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