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困惑不已,注视满脸认真的林欣媛,了解对方不是在说笑,她能侦测出对方刻意隐藏的敌意,或许将那股敌意解释为吃醋更恰当。
丁香被前辈孤立排挤多时,好不容易得到同伴怜悯似的友谊与慰藉,她不能任沙漠里惟-的甘泉干涸掉,否则,她日后准无法在“云霓美人”熬下去。
因此丁香郑重地否认,“我连那条线头都看不到;我跟阿奇那个人是百分之两百不可能。”话毕,她将脸别向阿玲,双手动着筷子,心不在焉的听阿玲数落二保。
“阿香!”‘云霓美人’的首席设计师邓少娟踩着高跟鞋,疾步走进员上休息室,无视一室或交谈、或趴着午睡的员工,首冲丁香而来,气急败坏地对着她的脸吼道:
“你进公司还不到三个月,竟有模有样地偷起懒来了,我忙得焦头烂额,你还有闲情在这里纳凉聊天!我不是要你帮赵太太上中卷吗?你怎么擅作主张要小玫给她上大卷?谁给你这权力了?”
丁香的筷子停在半空中,仰着一双冷静的眼看着盘诘自己的邓少娟,心平气和地解释。“于姊找了小玫顶我的工作,要我先进来用餐。还有,我记得你指示我替赵太太上大卷的,因此就把话传给小玫。”
“怎么可能?”邓少娟不满丁香当着众人的面指正她的错,歇斯底里地矢口否认。
“一定是你忘记了我的交代,不懂却又要装懂!你不要以为有佟老师和于姊在你背后当靠山、给你撑腰,你就可以乱了规章!”
看在邓少娟是前辈的份上,丁香本来是不介意承认这个她没犯的错的,因为两个半月来,她已被人栽了不下十多次的赃。
起初她硬着脖子坚持清白,阿奇和另外三位刚熬出头的设计师便连手整她,其实恶作剧的招式并不恶毒,只是弄得人不胜其扰就是了。
资历较浅的实习助理皆以过来的人的身分劝她认栽了事,后来她顺流苟且、降低姿态,本以为能消弭误解语敌意,无奈却于事无补。
导火线在她有个高姿态、不护短,却习惯在云端里看手下厮杀的师父,外加她被他放牛吃草两个半月,不谙内幕、藏着心结的资深同事便公然整起她来了。
因此,丁香一听到邓少娟不明就里,信口指责自己把佟青云当成靠山心里便有怒。
她怒佟青云给她带来这些人际麻烦,怒这些所谓的前辈缺乏度量。
怒佟青云说话不算话,明明说只出国十天半个月的,如今两个月已过,除了不定期来电要丁姊加重她的课程内容、替她指名指导老师外,他对她这个人的生活起居和实习状况根本是不闻不问,也不认为有对任何人解释行踪的必要。
若非她从一本打于姊那里借来的同业期刊上读到他这段时间在巴黎担任香奈儿二○○一年新春展示会的发型总监,在米兰担任美发大赛的裁判的话,她会以为他掉进百慕达三角洲,半途失踪了。
丁香不解,既然佟青云一点都不在乎她的进度,为何当初要大费周章地把她找上台北?
抱持着豁出去的心态,丁香这回拒绝当“愿打黄盖”,以不妥协的语气对邓少娟说:
“我记得很清楚,的确是你要我替客人上大卷。”
邓少娟尖声骂了。“你死不认错就算了,还撒谎、耍赖!你嚣张……”
这场争执把于敏容和其它闲着的同事给引来。
邓少娟马上把故事以白己的版本向于敏容盘托而出,其中少不了加油添醋,外带宣泄这几周来的不满,最后她对于敏容打出一张王牌,“于姊,你得评个理,除非阿香跟我道歉,要不然这‘云霓美人’我是待不下去了。”
于敏容看着邓少娟虚晃旧招术,再度以去留议题争个面子。
以往,对于邓大牌的骄恣跋扈,于敏容总是睁只眼闭只眼,嘴上勤于安抚,逢年过节多塞奖金送她出国旅游,时届邓大牌生日时则是名牌首饰伺候,再丢个大派对给她做足面子,但最近听说有同行真要对她挖角,搞不好她是伺机而动,刻意抓丁香当替死鬼,以制造离去的借口。
想到这一层,于敏容转向丁香,想劝她让步,但见她一脸坚决,眼神镇定如常,便知她不会对邓大设计师道歉。
朝夕相处了两个半月,于敏容了解外表文静、心思细腻、行动慢条斯理的丁香是个会自我反省的人,有错不介意认,就连无头公案发生时,为了不伤同事间感情,她也会把错顶下来,因此有些爱欺生的员工便以为她可捉弄、欺负,不过一旦她真固执起来,心底那股拗劲,连五匹发狂的马都拉不回来。
尤其她的心还不在‘云霓美人’身上,把她逼急,可能行囊一提,明日就窜回南部去。于敏容不禁想问邓少娟是如何将丁香惹毛的?
于敏容怜惜地捧住邓少娟的脸颊细声安抚,但邓少娟一撒赖起来,根本不懂得节制,直哭嚷待不下去,搞得于敏容心下着实想掴她一巴掌,要她别在这个节骨眼上惹是生非。
所幸在于敏容做出令自己后悔的事之前,阿奇幸灾乐祸地开口了。“少娟姊待不下去?你真是对我太好了。”
邓少娟闻言猛地仰头,瘖哑地质问:“我走不走,跟你有什么关系?”
阿奇双手环抱胸前,嘻皮笑脸地回答,“当然有关系,你走路后,我才能登上‘云霓美人’的首席设计师宝座啊!”
邓少娟一脸怔忡,目光从阿奇转到于敏容,从于敏容转到丁香,接着环顾围观看好戏的同仁,最后又调回阿奇身上,瞧到他野心勃勃的狂妄面目,她的身心不由得抖瑟起来,好不容易挥手隔开于姊的扶持,力持镇定后,她把箭头直对准阿奇,尖着嗓音道:
“哼!就凭你这张小白脸也配想取代我在‘云霓美人’的地位?告诉你,就算我真离开这里,也轮不到你!”
“咱们不妨赌赌看。”阿奇笑里藏刀挑衅着。
邓少娟气得发抖,忘记丁香这尾小虾米,眼中完全是阿奇这根带着刺的硬钉,“用不着赌,你一点希望也没有。”说完她猛地转身,拨开挡路的同仁,敲着一双愤懑的高跟鞋循着原足迹飙回工作区,戏剧化地结束了这场闹剧。
于敏容转身对众人拍了两下掌,提醒大家现在仍是下班时间,人这才依序散去。
阿玲微倾着头,脸带兴奋地溜出休息室,急着把这幕好戏分享给其它助理。
林欣媛看了阿奇好几眼没得到对方的注意后,才慢慢地转身离去。
于敏容见眼下只剩自己、阿奇和丁香三人后,忙吁了口气,奖励似地挲了挲阿奇的背,赞了一句,“谢了,我欠你一次人情。”
阿奇耸了-下双肩,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大家都知道我的野心,只有那傲女人拒绝接受事实。”他不在乎地挥了挥手,两眼若有似无的朝丁香这头瞟了过来,直来直往地冲着她问:“喂,你十月十号那天晚上有没有空?”
丁香听到他的话后,彷佛撞上拦路虎,戒心顿起。“嗯我不知道,也许有好多课得上……”
“那天双十节,神经病才给你上课!”
她恍然大悟“喔,说得也对。”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敲定了,十月十号晚上七点我和一些同行的朋友约在市民大道的‘烟囱馆’,吃完饭后再去PUB,你要不要人接送?”
“喔,没那个必要……”
她还有话没说完,阿奇便拦截了发话权,“细节等我联络好人后才跟你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