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阿玛济德得到父王的口信,特开藏宝阁,让他自由挑件合己意的玩意儿,以做祝礼。
他在这儿待了三十分钟,面对琳琅满目的宝物搜寻良久,犹不能拿定主意。
对于珠宝那些玩意他认为是女人家用的东西,故不为金光耀眼、闪烁逼人的珍石所动;对于珍禽异兽等稀宝,他也没有太多的兴趣。一一搜罗过仍是无所斩获,他只想掸掉身上的灰尘,打道回寝。
不料,当他正想转身离去时,眼角窜进一抹稍纵即逝的黑影闪进角落,他紧绷下颚,倏地旋身定眼正视那个诡异的角落,盯了好半晌没察觉任何异状,只看到一个尘埃满布的大瓮立在墙角。
大又粗的瓮里塞着几根长形藤棍,因为气候干燥,已经有点龟裂和变形。在诸多枯藤中,竖着一卷厚实的画轴,画轴中间被一条七彩金丝穗系牢,从灰尘蒙蔽的情况看来,就算没被人遗弃在这里百年,半世纪总是有了。
他在心里思忖,考虑到底要不要把画轴拿起来时,正巧一只小红蜘蛛八脚不灵光地从画轴中爬了出来。
于是,一股探险的好奇心驱策他拔腿上前,轻轻挥开那只小生物,不理睬落荒而逃的它一溜烟地缩进了叠得跟小山一样高的书堆里。
他拿起书轴后,吹开上面沾染的灰尘,用力扯动绳子,连扯了三次才解开那个结。而他食指的第二指节因施力过猛被细绳割出一道伤口,鲜红的血缓缓涌出,顺若指尖滑落地面。
阿玛济德对这个小伤不予理会,急忙将画摊在地上,等到画完整地呈现在他眼前时,他猛地深吸一口气,然后屏住气不动。
原来,这长约两公尺的画布里住了一个仙姿玉质、绝色天香的大美人!而这惟妙惟肖的大美人还不是本地土产的,而是舶来品,跟他以往所见到的珠圆玉润型的阿拉伯美女完全不一样,不仅打扮南辕北辙,连外观也大异其趣。
看着看着,他的嘴缓缓向左努起,深邃的眼底闪过一抹光芒,接着大剌剌地盘腿坐在地上,一手按着膝头,另一手则撑着腮帮子,肆无忌惮地打量起这个异国美女,嘴里同时念念有词:“我真是好奇啊!你这个奇装异服的美人儿是打哪儿蹦出来的?怎么头发亮得跟一捆沾过石油的丝团一样?我想你将长发散下来会更好看些。
还有,你自脖子到脚底,除了露出一截纤纤玉手外,全都被宽大的红衣包裹住了,这真是不智之举啊,若怕旁人看的话,好歹用白布包起来才显得高贵嘛!若你想引起你主子的注目,月兑个精光不是更好,省得套着一层又一层的布袋,说有多累赘就有多累赘!知道吗?我们阿拉伯男人看女人一向是里里外外、一分一毫都马虎不得的,你这么古怪,恐怕不会得宠……”阿玛济德就这么喋喋不休地对画里的人儿发表意儿。
突然远处敲起了膜礼的钟声,足足五响后他才将书胡乱的卷起,往宽松白袍的腰带里塞,十万火急地朝自己的寝室冲去。他的动作之快,宛如在劲风中疾飞的箭矢。
阿玛济德飞提的心里充斥太多的好奇,他下定决心非得查出这女人的来历不可。
他一入寝宫,严峻地命令才长他一岁的法索用最快的速度帮他沐浴包衣,心冀望赶上参礼的吉辰,能和父王及至亲兄弟一起礼拜真主。
当阿玛济德换上了最具威仪的洁净白袍和贴身伺卫阿里翩然来到礼拜室门前时,眼尖的守门人早已恭敬地为他开门,而阿里则与其他侍卫滞留走廊间。
长腿一跨进庄严瑰丽的礼拜室,阿玛济德放眼一望,便暗叫不妙。
看来,这回又是他迟到了!不得已,只好缩着头模进房里。
他虽然才十六岁,但高大身段使他不得不半蹲着膝盖、匍匐前进,朝正中间的空垫子爬去。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他痛恨自己的身高了。
他四肢趴在地上,轻轻拉了拉前面异母胞弟的衣抱后摆,要他们识相地让出一条通道给他过。等到他跪上自己的垫子,连忙照着大伙的速度朝麦加的方向礼拜。
这时,身旁传来两道讯息左边的长兄沙鸟岱睨了他一眼后眉头遽皱,像在警告他自求多福。右边的三弟吉夏则在他耳边嚼舌根:“阿玛!今天你过生日,阿拉会睁只眼、闭只眼地启示父王少打你五板的。”
“去!少吓唬人!”他扮了个促挟鬼脸,即刻摒除杂念,重复梼语:“真主至大……”
接下来的礼拜过程简约肃穆,不到十分钟便告礼成。一干仆役将所有法器、经典收藏妥当撤离后,大伙才轻松地垂下了紧绷的肩。
阿玛济德的父亲哈利法国王有妻三位,子五位,女六位,除了为他生下次子阿玛济德的第二任哈萨克的妃子已过世之外,活着的两位阿拉伯土产的大妻和三妻都还能和乐的相处。
十年前,他为爱妃的香消玉殒而难过;十年后,他庆幸阿拉及早把她带走,因为重视女权至上的二王妃绝对会把他的后宫彻底改造,甚至干预政务。这种挑衅的行为对祖先流传下来的阿拉伯传统,实在是一大威胁与不敬。
所以他虽然难过,但为了民生社稷着想,也只能将这个遗憾隐埋在心中。
炳利法慢慢地在原地转过身,睿智的双眼从妻小的身上略巡一圈,再挪至中问那个低洼的黑脑袋时,不禁有些哭笑不得,有种气不是、骂也不是的无奈。
炳利法轻捋八字胡,一双厉目瞅着老二的天门,暗忖,那小子是把我当成睁眼瞎子了吗?
在他哈利法家族之中就数阿玛济德长得最高壮,才十六岁就己长到六尺一了,照他这么能吃的情况看来,长到大象一般大也不足为怪。而现在他却像只钻进沙中的鸵鸟样,把头低垂在胸前,不考正眼瞧他。
唉!摆明就是不打自招嘛。
炳利法重咳一声,敛起粗眉观察缄默的家人,从正妃瞄到三妃,再从长子低倾的头瞄到么女后,才对妻小道:“你们统统下去吧!阿玛济德留下。”
他这命令一下,大伙哗然互望,然后倏地噤声不语,一时问,空气中弥漫了好几道紧张的喘息,唯独认命的阿玛济德镇定的大声道:“是!”坚定的表情迥异于刚进门缩在一团的窘困模样。
“父王请息怒,这不完全是阿玛济德的错!”三王子吉夏率先出声,代二哥向父王请命。
炳利法瞪了老三一眼,怏然不悦地说:“他迟到难不成是你的错?”
“这……”吉夏无以自解,侧眼瞄了大哥沙乌岱一眼,才结巴地回答:“话不能这么说嘛!案王,阿玛济德会迟到,当然……”
眼看吉夏的一时之勇就要耗尽,沙乌岱迅速以眼神暗示吉夏刖再做火上浇油的蠢事,同时接口道:“我们挚爱的父王,阿玛济德之所以会迟到,的确是我们兄弟的错。”
炳利法脸一垮,神情不悦地道:“沙乌岱,我受够了你们五兄弟老是罩来罩去的把戏,这回你若解释得不合理,就连坐处罚!”说着,他转头对大妻示意道:
“莎美,你把女儿们都带出去。”
和蔼的莎美王妃点头后站直身,其他年幼的女眷虽然想留下来为阿玛济德求情,但碍于愠怒中的父亲,皆不敢稍作逗留,只能鱼贯地尾随两位母亲走出礼拜室,临去时匆匆送给二哥关注的一瞥。
等门一阖上,哈利法曲起一膝,以手撑颚问道:“你怎么说,沙乌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