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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愿天空不生云 第30页

作者:阿蛮

彭光耀回国后一病不起,后因急性肺炎而身故,可惜彭光耀膝下无子,后继无人。

彭青云虽有四位兄弟,但皆为细姨庶出,虽然他表面上与同父异母的兄弟和乐以对、平起平坐,但是真要面对产业继承的人选问题时,心里却划清界线得很。知道他个性的人不是趁着年轻有冲劲时,凭恃己力自立更生,就是南下为他管事以避谣;野心勃勃的兄弟则采静观其变之态,表面谦恭,却死命的捞油水。既然彭青云不念在半脉血缘之亲,他们又何必言听计从。

彭家至此人丁单薄。

邻人见原本栖息于金鹏祖宅的白鹭鸶渐渐稀落移巢,三年间从大宅而过之人也已不再掩鼻,便如金鹏将坠,只是不知何年何月罢了。

是年重阳,彭老爷子动身北上,第一次探望已八个月大的孙子,当他抱着牙牙学语的孙子逗弄时,竟放不了手。他忽地一跪,硬是恳求儿子与媳妇让金楞认祖归宗。振二少与意旋毕竟是后生晚辈,见长辈以跪相求,不得不一口答应了他。当然,尽避意旋费尽心力向娘家解释原因,仍是不得谅解。不过既然孩子仍姓金,金氏夫妇也就忍受彭青云言而无信、出尔反尔的自私作风。

当原本住边钢筋水泥的意旋抱着金楞进入彭家红瓦的祖宅时,所做的第一件错事,便是不慎绊到门槛,忽地脚一扭便摔了一蛟,手中的宝宝随她一低,遂使金楞的眉尾间多了一记小疤痕。

彭老爷满心不悦,却没显露出任何微词,直到金楞满周岁时,老爷子依照旧俗,延请命相师为小金楞批命论运。

这位黄相师是当地土地公庙的庙祝介绍的,因其说话耿直不隐讳,故常口出灾难临头之语而受人排挤。他之所以如此,无非是想劝人行善,但良药苦口,肯吞下这块良帖的人毕竟不多。

“这小孩伶俐、聪颖过人,命盘上太阳落陷、对宫迁移太阴又落陷,日月反背落陷天罗地网,能改姓过祖是最好。但其祖上不予庇荫,恐难成就大事业,能不败坏祖产已算福气了,这小金鹏即使有再大的通天本领,若无贵人相助,振翅后也难飞。彭老爷子,恕我说话直,多行不义必自毙,你除了多行善、修修道路外,别尽是打人的歪主意,小心给人摆道,不过……”

“不用不过了,”彭青云大怒,“要你这个半仙多事,我请你来是帮我孙子算命的,你反倒教训我不给他庇荫,你拿了红包就给我走。”

“我还有下文未完。”

“不用了,我没兴趣听。”他举手挥了挥,说着就叫媳妇包个红包将黄相师送出门。

“真是失礼,黄相师,您请收下吧!”意旋面带愧疚地道歉着。

黄相师反而笑了,“在这里,谁不知道你家翁的个性?他的红包我不要,若是振二少女乃女乃包的,我就收下。”

“那您说的贵人在何方?”金意旋担心的问着。

“说近不近,说远不远,有道是父子相欠债。你就多劝劝令家翁,你这儿子命虽好,独缺运来磨,可千万千万宠不得。”

事隔半年,彭老爷子有一侄前来投靠,愿为彭老爷子效命,甚至甘心改名成彭继祖。

此时的彭青云正缺帮手,虽然深知其意却也不拒绝,他利用彭继祖来支撑自己危坠的事业,一心等待金楞的成长。

然而几年过去,黄相师的话言犹在耳,一直在他心中积压,他无时无刻不告诉自己,乖孙将来落败不是他这个爷爷不庇荫,而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有振耀这忤逆的老子为范本,当然跟他这个做爷爷的毫无瓜葛。不过,他还是捐了不少地、出资建庙筑路,以求心安。

尽避家道中落,事业江河日下,不比往年繁荣,但祖产还是多得很,即使收掉茶叶与焦作买卖,靠地息过日、享福,也还绰绰有余。当他一想到要把祖产过继给彭继祖这个半路认亲的穷亲戚,就大为反感。在他的观念里,再怎么说他都还有儿子、孙子可接位,当然轮不到这三、四等的远亲了。不过,彭继祖还是有利用价值,要甩掉他,也得等金楞长大后。

※※※

民国六十五年台北坪林“吵!吵!吵!才睡不到一个小时的午觉,又在吵什么?”彭青云打了一个呵欠,套上了衬衫,蹙眉听着从楼下大厅传上来的哭啼声,朝闯进门的长工质问:“阿福,怎么一回事,火烧到了?”

“彭老板,有一个黄太太带着她女儿来了。”

彭青云叹了口气。“唉!这次是要赔多少?”

“不仅要一甲地,还要您赔一栋房子,她指名要在市中心的。”

“赔一甲地!一栋房子!”他瞪大了眼,忍不住粗声道。由于这些年来政府推行不少土改措施,使彭青云近二分之一产权不清的土地被照价征收,修建成道路及公众建设,现在他也开始担心起来了。“她女儿是毛嫱、西施投胎转世吗?处女膜才那么丁点儿大,就要我赔一甲地、一栋房子!信口开河!”

“是啊!楞少爷也是这么说,他还说黄家女儿早就给人破了瓜,您别再做冤大头,白付人家钱。”

“你嘴巴放斯文点!”彭青云是典型的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的头家,他斜视阿福一眼,不悦的逼问:“那畜生回来了?”

不到一秒,一阵嘻皮笑脸的声音便随着脚步渐渐地扩大清晰。“没错!畜生的畜生回来了,考试还拿第一名!”金楞手抓着杂志,笑嘻嘻地跨进爷爷的大卧房,随即跳上大书桌,砰地一声坐上了一本书。硕实的身躯加上因常顶着烈阳打球而泛着金光的黝黑肌肤,使才十八岁的他,已有二十五岁男子的早熟魅力。

“那是书桌,不是沙发。你给我放规矩点!”彭青云扫了眼孙子手中的书,大喝:

“你在翻什么?”

“哪来那么多规矩,烦死人了!”金楞赖皮地顶嘴,但身子还是滑了下来。“书中自有颜如玉,我在翻颜如玉啊!当真这些洋妞个个都是颜如玉。”他翻着一张张的公子年监。“哇!我的乖乖,这些婆娘的女乃子大得有够夸张,可喂饱一头狼了。”

“住嘴!马上放下那本婬书。”

“婬书!爷爷,您讲得这么难听,黄色书刊比较好听嘛!包何况,人家送的,我不看白不看。”

“谁送的?”

“我答应人家不会说的。”他搔搔短发道。

“你不用说我也知道,是继祖,对不对?”彭青云走近孙子,忽地抢过了书从中撕成一半。他早知彭继祖那家伙对金楞从没安过好心眼,这些年来养了一条心机诡诈、羊质虎皮的走狗,供吃、供穿、供住,还反咬上人一口。“以后不许你再翻这种书!”

“有什么……”金楞的“关系”两个字还没月兑口,便机伶的瞟了已浑身颤抖的爷爷一眼,略有顾忌的退让。“好啦!好啦!不看就不看,光瞧模不着,一点意思也没有。”

“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彭青云将杂志往纸篓一掷,转身质问孙子。“你给我解释清楚,楞小子!”

“还有什么好解释的。我每次一恋爱,娘就大方贴给人家首饰,您则割地赔款,人家尝了甜头,还会不来吗?您看满清是怎么亡的?就是亡得这么没出息的!”

“亏你还知道满清是怎么亡的!我很讶异你没说是被日本打败的。你别打哈哈竟是绕圈子,前年把老家的邻里都得罪光了,好险你念了第一中学,我才有借口搬上台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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