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茴迷惘了,她爱上的人,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男人?
他说他叫金楞,在台北出生,在峨眉长大,却是持日籍护照的广崎日一;她是林若茴,也是在台北出生,虽不知峨眉在哪里,但她还是持台湾护照,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的林若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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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决定了,若茴,你还是待在这里,因为你无法适应非洲当地的气候,”他坐在竹椅上,和颜相对地劝着她,“如果你想在这儿念书的话,申请学校不成问题……”
“是吗?广崎先生,你只要打通电话就有了吗?”若茴坐在另一端,冷冷地看着他,不悦地皱起眉,不睬他地回转头去,“我不要留在这里,我要去非洲。”
“你最好给我远离非洲!但先解释前面那一句话的意思,”他锐利的眼紧锁住她,“你话中有话。”
“会有什么话?”她反问,拿起报纸,翻看着“犀牛谋杀案件”,嘴里和善的说:
“我为什么要待在这里?你跟我非亲非故,男未娶、女末嫁,我为何要守在这里等你,为你浇花、替你看房子?”
“那你可以滚回台湾去!”他神色一黯,话就迸出来了,这人翻脸比翻书还快。
“你要我娶你是不是?作梦!你以为我渴望留你在这里?你以为你很行,一个青苹果可以喂饱一个大野狼的胃?我不是非你不可,你最好拈拈自己的斤两。”
她的心绞住了。“我不敢以为!你又要口出不逊之言、乱箭伤人了吗?你除了会当纸老虎吓唬人外,你还会做什么?”
“我会‘做’的事多着呢?”他一转铁青的脸,突然笑着站了起来,往外走去。
“现在晚上十点半,你要上哪去?”
“出去逛逛,这里空气闷得很。”他看着若茴也站了起来,不悦地问:“你干什么?”
“跟你一起去啊!”若茴很自然的反答,这些日子来,都是这样的啊!
他马上露出一个嫌恶、不耐烦的表情,然后说:“你既烦又索然无味,你知道吗?
我要上妓院寻花问柳,你跟个屁!”
“你……”若茴气得讲不出任何话。
“我……你……怎么样?讲不出话来了吧!有胆就跟着我来啊!我玩别的女人,你让别的男人上啊!就怕我花银子请人搞你,人家还要贴我钱回拒哩。你除了会在床上装死以外,能做什么?你连爱都不会做,光说不练有啥用!”
若茴忍无可忍,冲上前,右手一抬,使劲一挥,就给了他一记结实的左耳光。
他没躲,因为他就是要这样的结局。“太好了!这一记五爪耳光就算是我欠你的初夜权。我取走你的处女膜,你也取走我的处男巴掌,我们之间算是扯平了。我希望明早回来时,你能把我房里的东西清干净,滚回你的阁楼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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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冷战不到一周,金楞就又有了新的女朋友,一个来自丹麦的金发女孩,她是体态健美的现代舞蹈家。而若茴只是耸耸肩,看着他一脸得意扬扬的样子,撂下一句话:
“幌子!”然后不睬他泄了气的皮球般的脸一眼,就弯进自己的阁楼去了。
因为他在外约会,若茴可以来个眼不见为净。所以不到第二个礼拜,他使堂而皇之地将那个女孩请回家来,与他正式同居。只要若茴在场,他会竭力抓住每一分、每一秒的机会和人缠绵,这教若茴看在眼里,苦在心里。
一天之中,他唯一对她说话的时候,便是在她耳边温柔地低喃:“你为什么不滚回台湾去?”、“回台湾去好!以你生涩的技巧,随便编个谎,找人嫁嫁,人家都不会怀疑你是个破了瓜的老处女。”、“你就这么不识抬举,硬要死赖着不走!”、“你为何不走?”最后,对于应付他口没遮拦的苛刻言辞,她已经练到老僧入定的境界,所有不堪入目、入耳的诡计,皆来个一笑置之。
黔驴技穷,他一火起来,嫌丹麦女孩媚功不足,就又和人家分手说拜拜了。
“怎么?激将法失灵了?”若茴得意地坐在沙发上看着武侠小说,满嘴嘲讽。
“对一个只遵奉礼、义、廉‘三维’的小道姑,你能指望我会成功吗?”他刻意落掉耻这个字,交臂怒视光着脚丫子、优闲地横躺在竹椅垫上的她。
“你也没有很虔诚地奉行八德啊,怪谁?”
“那你就错了!我奉行‘爸德’的老婆,妈德!”他真的很想拽起她,狠狠地吻她,吻得她鼻青脸肿,行李一拎,窜逃回国。
这个小道姑根本不是女人,没有一个正常的女人会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老神在在地看书!而且是看他的书!不行!他一定要她恨他,最好恨他入骨。该死的女人!苞一只阴魂不散的苍蝇一般,挥之不去,驱之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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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来,他竟没碰“幌子”,说给“鬼”听都不会信;但这是事实,他竟为那个道姑守身如玉。
既然她不吃硬的,他使改变战术,来个软功。
当天晚上,他就跑上去找她,说是复仇,倒不如说是他想要她已到了发疯的境界,他的动作粗鲁、狂暴至极,可媲美混帐。彷佛为了要惩罚她,他没让她合上眼、安稳睡上一觉过。
翌晨他微瞇着眼,艰辛的从床上爬起来时,已近十一点了;而她,却笑靥迎人地将饭菜送上阁楼来给他用,还跟他提醒这是早午餐!真是哪壶不开提那壶!
这招软功,当然,也失败了!当真茴香草这么贱命、这么耐活?
不行!说什么都不能让她跟着去非洲玩命,不趁早甩开她,他将永无宁日。
最后,他找了一个周末下午,决定开诚布公地好言相劝,这回她最好领情,因为他是吃了秤坨铁了心,否则他就不叫“金楞”。
“若茴,答应我,别去那里。我是认真的,既然你已经知道我是以待罪之身挤进江湖之中,就请行行好,别搅局。”
“待罪之身挤进江湖之中?说得真文言,我看是‘废物利用’吧!”若茴不妥协。
他顿时哑口、一脸冷然,好久,双指一弹,露出颇有同感的表情,才故意认命地说:
“既然这样,你就别死缠着我这个废物,回台湾去,好不好?”他也会有这一日!
“我只是想去那里观光啊,又碍不着你的路!你去肯亚抓你的犀牛、象牙大盗,我去非洲刚果看我的猩猩啊!”
“我不是去捉人,是去搜证!”身子一转,就折回房收拾些东西,拂袖而去,临走前只说:“我们走着瞧!”
从他跨出去的那一步起,便再也没有回来过,若茴守了三周的空屋后,有位腔调浓重的男子来敲门,他的态度和善却疏远,递给她一封信,就走了。
若茴打开封套,里面装着的是一张回台湾的单程机票和信纸。
信上只写着……
朝雁鸣云中。音咎一何哀?
问子游何乡?戢翼正徘徊。
言我寒门来,将就衡阳栖。
往春翔朔上,今冬客南准。
远行蒙霜容,毛羽日摧颓。
常恐伤肌肤,身陨沉黄泥。
若茴,你曾问我这世上是否真有红鸢?答案是有的,但故事是我刻意杜撰的,聪颖如你,该领悟我的话中意。你我同类不同种,就让我们飞翔苍穹各一方吧!
望着信,若茴没有哭,只是颤抖着唇,看着手里那张薄薄的白信纸,任它飘落在银色雪地上,纸上原本飞舞着刚毅有劲的蓝墨笔迹,因雪水的渗透渍染顿时模糊。
好一个同类不同种!金先生,你不知道的是,失偶的白鹭鸶也是形单影只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