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先下去吧。谢谢你,小胡子。”刘净心不忘向人道谢,声音温婉。
“哪里。”小胡子一边唇角扬起,迳自退下。
嗯……或许爷这数日来的暴躁、不眠不休,是温婉甜美的少夫人方能改善的呢,他小胡子对少夫人可是很有信心的。
可是,等在内室门口外的刘净心,此刻却是紧张得微微哆嗦!如果野夜龙待会儿一发现来者竟然是她,会是怎样反应?气得咆哮她一顿?她不是已经再三告诉自己要有心理准备?
想著、想著,她垂睫将注意力集中到手中托盘上——这一餐饭并不讲究什么色香味俱全,甚至可以说是简单得可以,就只是几个可以用手直接吃的饭团及一壶茶水而已。
“因为在炼室工作时,一边吃饭一边进行冶炼是正常的事!谤本没有时间好好用筷子汤匙进食,所以爷吩咐过的,在炼室里工作,不管是大小师傅或学徒,都是吃饭团。甚至为了公平驽见,这规矩还是爷亲自带头做起的。”先前,小胡子对刘净心所提出的质疑如是回答,语气中尽是对野夜龙的钦服。
原来,野夜龙有这一面呢!刘净心很高兴自己似乎又多了解了相公一些——
正当她想得出神,内室的门扉“咿呀”一声往里开启,她和野夜龙微征的眼神撞个正著,并立即感受到从内室中因冶炼的火焰而吹拂出的腾腾热气。
“你来做什么?”莫怪野夜龙要打著赤膊,光是这门扉暂时一开所释出的高温热气,就教她开始想流汗了呢!
“我来送饭给你,顺道想看看你。”她从未看过野夜龙这么……粗犷的一面,有别於平时的迷人。“你这几天过得可好?什么时候要回家呢?我和娘都好担心你。”她渴慕地看著他因汗水而湿润的脸庞,忍不住拿出自己的丝帕想为他揩拭,但野夜龙却不耐的往后站开一步,并顺势将她手中的托盘接过,对满睑尴尬的小妻子冷冷丢下命令。
“没事就快走吧。”他转身又想踏入内室。
“相公!”刘净心忙喊:“我……妾身可下可以留下来看看你的工作?妾身保证会静静的不吵到你。”
“不可以!”野夜龙已经一脚踏入内室,闻言回头狠狠冷冷瞪她一眼。
“那……”刘净心退求其次,再接再厉道:“我守在这里——也就是这内室门外可不可以?”
“随你高兴。”野夜龙这回是这么回答,终於走入内室并重重将门扉合上,啊!至少这回他不是直截了当说“不可以”!那她可以认为这是代表“可以”的意思罗?雀跃起来的刘净心这样告诉自己。
***
琉琳,也就就是水玉,从无中化为有,从一堆看不出所以然的高温膏物,藉由一双巧手及特制吹气长管的帮忙,如玩弄揑面人、麦芽糖似的开始塑造。
吹制、压挤、调整,再凭著双手伶俐的技术开始琢磨,同时还得不怕这堆膏物简直可以炙伤人的高温,才能真正精制出一件杰作。
杰作是吗……野夜龙不知第几回合因对作品的不甚满意又停下了手,冷然将完成的部分毁掉,重新再来。
他对指尖所触及的高温烫度似无所觉,就算烫掉了一层皮,也比不上他心头熊熊燃烧的情焰岩浆,大掌泄恨似的往那堆膏物拍去,发出高温瞬间烧烤皮肉的滋滋作响,他却反而觉得痛快得想放声大笑。
真是浪费光阴!他已经在内室闭关了足足四天四夜有余,不眠不休了四十八个时辰,却一无所成,做了又毁、毁了再重新来过,总是不甚满意呀!
蹒跚的欠身站起,强忍著不眠不休所累积下来的困倦之意,野夜龙看见了放置桌上的空托盘——
“咦……”双眉不觉紧紧蹙起,混沌一片的脑袋终於开始认真思考,他好像忘了一件事……
是什么呢?心不在焉,他一如往常进行风炉灭火、收拾器具等善后动作,最后才懒懒地套上衣衫,打开门扉跨步走了出去。
然后他便怔仲了——只见对面墙壁角落,有一件大披肩;不,更正确一点的说法,是个穿著披肩、缩著身体、睡得正熟的女子,而她的身旁还摆著一只盛满食物的托盘,显然已经冷掉多时。
俊美的脸孔微微一僵,略感窒息,他安静的走到这熟睡的女子面前,垂睫注视的眼神是一点点的领悟、一点点的好奇、一点点的迷惑,以及一点点的恼怒。
他领悟,是因为突然想起了至少在十二时辰之前,她不请自来并呆呆守候的要求——没料到她还真的笨笨的实行。
他好奇,是因为不明白她这么做的背后原因。
他迷惑,是不了解她怎会有熬守一整日的坚决能耐。
他恼怒,是因为她竟然就这么呆、这么笨、这么坚决的——就为了等待他不知何时会结束闭关出来?
冷冷的一勾唇,他将热热的怒火藏好,双臂交叠在胸前,不耐地将脚尖伸向前,往那一大件披肩轻轻点了几下。
那一大件披肩回应似的蠕动了两下,然后又安静下来。
伸向前的脚尖又点了几下,但这回力道稍微加重。
“唔唔……”这下子是有声音回应了,但人却还是没有睁眼,微微眯了一卜,含糊不清地露出一抹娇憨甜美的笑意,咯了一声又睡得沉去。
长到这大以来,头一遭,野夜龙可真是傻了眼!这么能睡?不耐烦的想补上一脚,力道更狠一点的。
但是,就当他要抬起脚时,她又转动了一子,这回整张小脸都露了出来,仍是噙笑,然后震颤的长睫终於睁了开来。
“呼……我怎么睡著了……呀?相公?”赫然清醒后,刘净心简直足整个人要跳了起来。“相公是什么时候出来的?啊,对了……”赶紧又弯腰回去端起地上的托盘。“相公辛苦了,肚子饿了吗?”眼巴巴地期待著。“这些饭团可是我亲手包的喔!”
不知为什么,他就是下意识对这张笑得灿烂的小脸皱眉。“我还不想吃。”迳自转身就要走,眼角却不经意瞥见她失望的表情。
那表情……野夜龙的脚步莫名的停了下来,他突然忆起小时候的往事。
头一回,父亲在炼室里训练他冶炼技巧,在他好不容易首次提炼出作品时,他多么兴奋地跑去跟父亲献宝,没想到野日凤也跑来找父亲,而自己根本还来不及说出口,便先因父亲急切抱起异母妹妹的疼爱模样而心碎了……
无端端被排斥、拒绝,幼小的自己,竟和此时刘净心失望的小脸,奇异地交织在一起……野夜龙神态转趋缓和,但属於大丈夫的骄傲,仍让他不愿将某些柔软的态度表现得太明白。
所以他哼了一声,仅半侧过身腾出一只大掌给她。
“相公?”上一晌,她还因为碰了个钉子而难过失望,下一晌,刘净心可就是一头雾水看著他突兀的表态。
“还不拿个饭团给我!”野夜龙哼道,“我肚子突然饿了不行吗?”末尾是有丝别扭的低吼。
“啊?噢,行、当然行!”刘净心急忙塞了三个饭团过去,就见野夜龙转过身去并抬起手臂,这角度她虽是看不见他张嘴对饭团一口咬下的动作,但光是用想像的便足以让她轻露出愉悦的笑容。
他和她,他们夫妻之间的气氛,从来就没有这么的……安宁温暖过。
她好希望这一刻能永远持续下去……
***
入了夜后的京城,点缀起一片红纱灯笼的光海。
青花院,红鸾苑、销魂馆……大大小小的勾栏妓院都开门做生意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