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吧?”桐月夫人不太赞成地摇头。“就算你是牠的救命恩人,可是赤隼终究是猛禽……”
“牠不会伤我的。”不知怎地,瀚天就是这么信心十足。“反正让牠睡个几晚不打紧的,牠伤好了就会飞走的。”说完,他小心地抱起赤隼,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
就这么着,“哈德林斯”牧场多了一“只”食客,一只有点好笑的食客。
这只赤隼休息几个时辰就开始起身“哒哒哒”地走来又走去。
翌日清晨,瀚天一醒来,就看见牠已经离了铺在窗台上的窝,一双爪子把布巾撕了个稀巴烂,然后对挂在墙上的猎装皮衣发生了兴致,不知怎地,牠跳跳跳了上去,爪子抓住领口,探着身子、拉着脖子,由上朝下“看”进皮衣里头,结果一个不小心,就这么“连翅带爪”的给栽了进去,立时又是“吱吱吱”地乱叫着。
说牠笨嘛!好似也不怎么对,牠的嘴儿挺挑的,不爱吃又硬又带壳的生小麦,要吃软软香香的大馒头;不爱饮飘有青草渣儿的清水,要喝高粱酿出的美酒。
“哇!牠的鸟喙比我的嘴还挑呢!”莫怪小真儿在吃饭时,会边吃边这么喳呼,“偏食的小孩长不大喔!”
“吱!”赤隼栖在瀚天的肩头,探头顶不客气往小真儿叫了一声!
啊、啊、啊!小真儿敢发誓,他这肯定是在取笑她的,因为那双透明清亮的眼珠子彷佛泛着讽色哩!
“大哥,您看啦,小赤在笑我了!快帮我打牠一下,一下就好了!”小真儿气呼呼叫着赤隼的名字,抗议连连。
也不知道“小赤”这名字是怎么来的,短短数日内,由瀚天领头,牧场上上下下就是这样称呼这只赤隼了,而且愈叫还愈顺口,愈顺口就愈适合这只赤隼。
“小真儿,妳这么大的一个人,犯得着和小赤呕气吗?”瀚天微微莞尔地勾唇道。
“哼!”小真儿不甘心地嘟起唇,然后小嘴儿发出“咧”的一声对着赤隼扮个鬼脸。
“吱!”赤隼也彷佛不甘示弱的响应。
“咧——”
“吱!吱”
“咧——”
“吱、吱、吱!”
其它!口中嚼着饭菜,眼睛盯着这场一人一鸟斗法的大戏;这几日下来场场都精采得很,不看可惜哟!
只见小真儿不停的扮着鬼脸,口中发出“咧”的逗弄声,挤眉皱眼的,把自己的双颊当面团般拉扯着。
而小赤呢?牠则是利用声带震动,“吱”声粗粗细细、大大小小地鸣音,有时听起来如趣味的鼓簧,有时拉长得如箫笛声、有时故意短得如人在换口气喘着!
这一人一鸟、一搭一唱着,一顿饭下来,大伙儿都是吃痛,不,是笑痛了肚肠。
“呵呵……”桐月夫人好不容易压抑下了笑意,慈爱地拍拍小女儿的头顶。
“小真儿啊!我发现其实妳和小赤的冲脾性倒顶合着呢!”
“哪儿有!”不承认,小真儿哼气地将头一偏,无独有偶的,小赤也“吱”了一声,鸟首亦是一转。
“小赤,娘说妳爱和小真儿斗气!我看倒不是,是逗趣吧!”瀚天腾手抚模样在自己肩头上的赤隼。“妳是在跟着她好玩,对吧?”
“吱!”赤隼温温的回以一声,算是应和,同意了他的说法。
第二章
“唉!也难怪小真儿愿意同妳逗趣。”
瀚天放慢着胯下坐骑的蹄步,慢慢地踱入广阔无际的牧原间。
“这『哈德林斯』里,素来就是阳盛阴衰,小真儿本来就难得个年纪相仿的女娃儿作伴,更甭提拌嘴什么的了。小赤,自从妳来了后,就是给她解了许多闷儿呢!”
“吱吱吱吱!”
好神气的由他的肩头飞起,小赤低飞展翅,打个圈儿转,像是为了瀚天的赞美般感到骄傲哩!
“不过,”感觉到春夏正在悄悄交替的暖暖徐风,瀚天黑眸微微一敛,“等我把夏翠娶回来之后,小真儿就会感觉热闹多了吧?届时就不会动不动喊闷喊没伴了……”
案母之命、媒妁之言。中国人千百年来的人生大事呵!
瀚天见过夏翠两三回,是个娴静的姑娘,有张红扑扑的圆脸,淡淡平平的,对她,他谈不上有什么情呀爱的,却也是颇有好感。
“我想妳会喜欢夏翠的……她是个道地的牧场泵娘,『哈德林斯』将会多个不可多得的好帮手……”
不知不觉的,瀚天开始讲述起他那未过门的妻子,即将要举行的是尽情铺张的婚礼……讲着、讲着,他压根儿没注意到旋在低空中的小赤鸣声早就静止,一双眼睛的银蓝色光芒溜溜地转动出某种乍然听闻的惊讶情绪!
原来鸟儿的眼珠子同人是一般道理的,也会有喜怒哀乐。
“将来我和夏翠若有了第一个儿子,会给他起名叫伦德,这是我爹的名……”
“吱——”
一阵羽翅陡然疾拍的声响,小赤突然由下往上冲飞!长长的鸣声喷往天际!
如果以人的举止来替代一下,牠这模样就如同个姑娘家在生着闷气,翘起鼻尖跨步直直冲似的,只差后头没有一个满头大汗的年轻汉子在追赶着。
这种比拟好似太可笑了点!瀚天这么地取笑自己的想象力,也就放任赤隼在前头飞翔。
瞧牠时而飞得低矮、时而飞得高远,在白云蓝天中戏耍出火焰般的光彩,简直要迷花了他的一双眼呢!
***
蓝天在夏季时分显得格外清亮,翠绿柔软的柳条伴着碧色的江水,各色的花朵抢着绽放,没有边际的牧野洋溢着一股兴奋的气息。
说来,“哈德林斯”是山海关外有头有脸的家族!办起喜事来的铺张当然也不可能小家小派;半个月前起,派给各家牧场的喜帖,已经在快骑的递送下如花粉般播散。
“好久不见了!桐月夫人。”
邻场的受邀牧家,纷纷带了贺礼前来道贺。
“恭喜了,瀚天!”
年轻的男人在抵达时,都会按礼先敬新郎倌一杯酒。
年轻的女人则在这等难得的社交场合中,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一道道酒菜在桐月夫人的调派下顺利上桌,四下一片嘻嘻哈哈的,每个人似乎都想找新郎倌敬酒说话。
瀚天从来没有这么开怀过,簇新的新郎衣冠让他看起来精神奕奕的,酒气染得他的五官有一丝醉意。
“不了……我不能再喝了。”最后,他笑着推却,“否则怎么赶得上凌晨的吉时良辰迎娶呢?”
没错,新娘的送亲队伍已经驻扎到“哈德林斯”外的营地了。
“瞧你猴急的!瀚天兄,”一名牧场之子带着醉意取笑他,“洞房花烛夜时可别把新娘给骇跑了呢!”语毕,引发出其它男人会心的哄堂大笑。
“吱!”
一记清脆的鸣声、一道黑影蓦地往发言者冲去——
“停!小赤!”幸好瀚天反应得快,否则一双鸟爪早凌厉地抓花那人的眼睛。
那影子动作来得疾,止得也快,在那声喝斥中硬生生地改了去势的方向往屋顶飞,在众人惊叹的目送下“咻”地俐落踅落,栖到牠惯常所在地:瀚天的肩头上。
“哇喔!”差点受到攻击的人瞪眼拍胸,惊悸未平地喘息着说:“这……这可是瀚天兄养着的?怎么凶成这样……”
“真是对不住!对不住……”瀚天频频拱手致歉,心中也纳闷着,还略略偏了眼角看向小赤。
一记带了些许责备的神色,让牠再次发出鸣声,好似是更顽强的抗议,让瀚天的双眉严厉地蹙起!
“小赤……”牠怎么凶成这样?他发出低沉的警告声,“够了!别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