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
台北是座不夜城,市区里的灯火比天上的小星星还多。
“婉婉?”钥匙插入锁孔,开启门扉,忙了一天的男人回来了。
一阵轻微的金属声响,是严凯宇随手将钥匙扔在玄关处的鞋柜上所发出来的。
他发现她正坐在懒骨头上,面对着夜空,于是踏步过去。
婉婉被突然占满视线的放大脸孔惊吓到,长睫眨了两下。“你回来了……”
这么说已经八点了?他差不多都在这个时间回来。
政府的周休二日政策对上班族而言是一项福音,他们有更多的时间可以去玩乐,做自己想做的事,或者选择在家里——发呆!
无趣地按着遥控器,电视发出时大时小的噪音,严凯宇一手拿着公司的财务报表,一手拿着遥控器,找不到想看的节目。
“吃饭了。”将菜肴全部送上桌,婉婉走到客厅来。
“嗯。”他应了一声,把电视关掉,走到饭桌坐下,拿起筷子毫不客气的夹起一块宫保鸡丁。
婉婉将热热的饭碗捧在手心,看他津津有味地吃着她做的菜,一股淡淡的愉悦浮上心头。
“好吃吗?”她柔声问,浑然不觉自己的口吻就像个幸福的小女人。
“不够辣。”他简单地回答。
“好。”她知道了,下回改进。
“喏。”吃饱饭,他习惯性地把空碗递出。
她也很习惯地接过,替他盛了碗热汤,再递回去。
周日的午后,安静的两人世界。
今天天气不错,打开阳台的玻璃门,阳光有些刺眼地洒入,洗好碗的婉婉想了想,打算搬出棉被到阳台接受阳光的洗礼。
她变成一只忙碌的小蚂蚁,娇小的个头硬是要抱住所有的棉被,但纤瘦的手臂似乎不够力,棉被有些挡到她的视线,正当她举步维艰时,一双有力的胳臂突然凌空接了手。
“笨手笨脚,让开。”严凯宇从书房里走出来,看见她几乎被一拖拉库的棉被给淹没,不假思索地前来“救驾”了。
“下次别做这种不自量力的事。”粗鲁的口吻中,饱含着自己未察觉的关心但是听者却收到了。
婉婉笑得恬然。“我知道了。”阳光真灿烂,她的心情真好,这个世界里美丽。
仰首看着蓝得出奇的天空,她深吸一口气,赶忙上去帮他把棉被披挂好。
“还有吗?”严凯宇问道,见她摇了摇头便哼道:“没有就好,你少给我惹麻烦。”语毕又走回书房,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
婉婉没有被他的态度伤到,因为她知道,如果现在她又搬出一床棉被,他照样会走出来帮她的忙。
他高张的让她频频颤抖高潮,羞红的娇媚脸蛋是每个男人的强力药。
被单下的一条长腿呈倒V字型曲起,严凯宇一手搂紧将头枕在他臂上的人儿,一手拍亮一盏感应式台灯,鹅黄色的光线映上他半边阴郁如鬼的面容。
怎么了?
那是她对他的疑问,也是他问自己的。
自从开了“荤”以来,他还不曾有过这种烦恼,而这一切都是为了远在英国的老莫菲克的催促。
“台湾那个小地方的事你应该处理完了吧?还不快回来。”老莫菲克从来不关心欧美以外地区的世事,所以他根本不晓得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外孙在“那个小地方”已然坐拥一座钞票小山。“我已经替莫菲克家族找到新的女主人,最慢下个月你得回来订婚。”
严凯宇知道老莫菲克为他挑选了什么样的对象,应该是那种所谓门当户对、刚从高级私立大学毕业的千金大小姐吧?是的,下个月底前他是真的非得回去不可——但是他不想!
他不想。
那是一种连他自己也不明白的反抗情绪——他、不、想!
才二十五岁的他就要订婚、结婚?
严凯宇的眼冷冽了几分。
冷冽的视线流转,直勾勾地射向天花板的某一点。
这段日子,他放着阳明山的别墅不住,着了魔似的迳往婉婉这里跑。
在他所有的不动产产业当中,这间才三十来坪的房子算是无心插的柳,如今却成了一片浓荫,让他只想待在这里“乘凉”。
是因为有婉婉在的关系吗?
严凯宇无法否认。
或许,就是因为有她在的关系吧!
因为,放眼整个台湾,和自己“真的有关系”的只有婉婉,没有第二个人了。
严氏夫妻在他接管“严氏”的同时,就去加拿大养老养病去了。
临上飞机前,严尹正从机场拨了通电话给他。
“怎样?”严凯宇当时正在翻阅“严氏”的客户资料,因被打扰而口气不佳。
“儿子,好好照顾自己和婉婉。”千言万言全数梗在喉咙处,严尹正的声音很沙哑,一方面是因为虚弱的身体,一方面是领悟再多的言语也无法挽回亲情,最终只说了句:“再见!”
“卡!”是彼端话筒重重挂断的声音。不见!
不见——
严凯宇顺手抚着怀中人儿的秀发,自从第一次在她入睡后抚上瘾,这头青丝从此便撩绕在他的心头。
“我下个礼拜不会来。”
清晨,她懒懒地张开眼,看见他一对黑灿灿的凌眸盯着自己,盯得她很热很热,以为他要欺到自己身上时,他却突兀地从床的另一头翻下,俐落的穿戴起衣物,并丢下一个令她青天霹雳的消息。
“你要去哪?”婉婉带着自己也不明白的焦急追问。
“伦敦。”说完,严凯宇大步离开。
一天、两天、三天……
第七天了,他果真还没出现!
婉婉怔怔地看着剪报,失神地用原子笔挥洒一些只有自己才看得懂的文字。
但这些文字代表什么?自己的苦恼吗?
丢下笔,婉婉突然觉得二十几坪的空间好小,她需要用力吸气、吐气的天地。
换了件外出服,她趿上白色低跟凉鞋,带着小碎花洋伞出门。
春未去,夏已来,台湾人长年来已习惯号称四季、实则两季的气候,户外并没有自动化空调,只有倍受污染的空气,带有严重潮味的水气。
婉婉走进一家连锁书店,在宽敞的空间里逛着文具区。
她对香奈儿那种名牌服饰没有兴趣,反而对各式各样印刷设计精美的信套很有好感。
匆匆买了两组紫罗兰与玫瑰花样做底的信套,她踏入了书店楼上的咖啡座,找了个位子坐下来。
“借我一枝笔好吗?”这就是除了剪报外,她的第二项兴趣。
她会把突然浮现脑海的只字片语当成没有任何风格的短诗,写在美美的信纸上,放入信封中封缄,成为永远不会寄出去的信。
接过服务生送来的笔及咖啡,她抓住方才的感觉,咬咬笔头,略微凝重地写下诗的结尾。
咖啡渐渐变冷,婉婉提笔苦苦思索,总觉得该再写些什么。
但是,脑袋却偏偏和她作对,在许许多多的断句中,独独一个字那么嚣张地跳出来,占据她的脑海。
迫于无奈,她只好写了出来——
爱
“婉婉姊?你是婉婉姊对吧?”一个人影旋风似的卷到婉婉身边。“还记得我吗?我是青青啦!”一头短短的妹妹头,元气十足的精神脸孔映入婉婉的眼帘。
“青青?”啊!是她以前的小秘书。“是你!”
“嘿!很巧吧!”青青自动自发的在她对面落坐,好奇地看着她,“我现在在这家连锁型书店当会计,最近才调到这家分店。你呢?你怎么会在这里?”
“嗯。”婉婉笑了笑,不想讲太多。
她表现得很含蓄,青青却大方得很,一古脑的把一箩筐的话倒出来。
自从“严氏”转型以来,旧人走的走、被辞退的被辞退,而育青则是自动离职,透过亲友的关系才进入这家书店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