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迟疑,是因为不知道自己是否该踏入醉芳楼。
一般好人家的姑娘,别说是踏入妓院,就连靠近也是不应该的。
包何况,眼前的还是一家生意兴隆的妓院哩!
但是……
她悄悄地又往前跨了一步。
她也不想这样啊!可她的哥哥却偏偏迷上了醉芳楼里的花魁,一连数个月,不仅天天跑来这儿,还将家产尽数变卖。
全家人——包括她自己,都不明白哥哥怎么会如此走火入魔?她那古板的秀才老爹气得要与哥哥断绝父子关系;娘则是每天以泪洗面,哀叹自己到底造了什么孽,竟会生出这等的不孝儿!
想着想着,她的眼眶不自觉的已盈满热泪。
那些送往迎来、见钱眼开的青楼女子,是怎样深害她原本安稳的家庭啊?
此时,一群嬉笑的姑娘由醉芳楼内步出,送走好几个喝得醉醺醺的男客。
“吁!今儿个可真累人呢!”
“可不是吗?”
在一阵混乱之后,最后只剩两名分别穿着红衣和绿衣的姑娘站在门口,一边闲聊,一边吹吹风,散去浑身的酒热之气。
“对了,那个姓萧的穷酸书生又来了吗?”红衣姑娘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随口问了一句。
“来啦!怎么会没来呢?”绿衣姑娘嗤之以鼻的笑道:“真是个不自量力的家伙,才带了五百两银子就想见小燕姐一面。”
五百两?!隐身在暗处的宝宝惊喘一声,手心不觉紧捏得泛白。
“啧,笑死人了!五百两,别说是小燕姐,就连给我塞牙缝都不够哩!”红衣姑娘也笑了。“那小燕姐怎么打发他?”
“怎么打发?还不是老规矩,千两银子一杯酒、万两银子一笑。不过,看在他颇有诚意的份上,小燕姐勉强陪他喝了两杯,在酒内下了点药,让他昏睡,抬到柴房去了。”
“这么狠啊?”虽然口中喊狠,红衣姑娘却笑得幸灾乐祸。
这么狠?!宝宝心痛地闭了闭眼。
“这还算好的呢!谁不知小燕姐是咱们醉芳楼里最娇艳的一朵花,哪能让人说见就见?她肯陪他喝两杯,算是他走运了。”
“说得也是。再加上今个儿风爷来了,那萧书生又算得了什么?”
宝宝全身发颤,屏息瞧着那两名姑娘转身回到醉芳楼。
饼了好一会儿,她从黑暗中步出,一脸苍白。
扮哥竟被她们下了药?天哪!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她愈想愈心急,再也顾不得其他,见没人注意她,悄悄地混进醉芳楼里。
※※※
“风爷,您在哪里?”
“风爷,您快出来嘛!”
“您在哪里?风爷,小芳好想您呢!”
“风爷,我是春香哪!请快出来吧!”
“风爷……”
整座醉芳楼里闹烘烘的,宛如菜市场一般。
每个姑娘都扯开嗓门频频呼唤,带着伺候自己的丫头找遍每间厢房。
但是,就是没有人瞧见那风流倜傥的风云。
“会不会是在这里?”
有人甚至还异想天开,趴到桌下、床底彻底的搜寻。
“搞不好就在那里!”有些姑娘连妓院保镖居住的大通铺也列入搜索区域。
“哎呀!怎么会都没有呢?”有人已经开始不甘心地跺脚。
“风爷,您再不出来……我就……呜呜……呜……”甚至还有人使出苦肉计,唱起哭调儿啦!
“小燕姑娘,奴婢方才已经找过三回了,但实在是找不到风爷……”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甩了出去。
“没用的东西!再去给我找,若是被别人先找到了,看我怎么修理你们!”小燕千娇百媚的脸孔,如今正狰狞得完全失去了花魁的风采。
“是。”两名倒楣又无辜的小丫头只得哭哭啼啼地继续寻找。
另外一班人马,则是不甘心地围在胖嬷嬷身边。
“嬷嬷,好嬷嬷,求求您就告诉人家吧?”
“呵呵!”
“嬷嬷,娇儿替您捶捶肩,您若有什么话,就悄悄在娇儿耳边说一句吧?”
“呵呵呵呵!”胖嬷嬷仍是一迳地笑着。
“嬷嬷,您最喜欢小红梅了,对不对?”
“呵呵呵呵呵……”
“嬷嬷……”
胖嬷嬷只顾着呵呵傻笑打混,不管是什么样的甜言蜜语,均回以一招老僧入定——完全不为所动啦!
“嬷嬷,”花魁小燕高傲的开口了。“您就快告诉我,风爷到底在哪儿?不然,我这一个月内恐怕都会身子微恙,无法接客哟!”
哼!要知道,她这个堂堂的花魁可是一株活生生的摇钱树呢!光是一日不见客,便会让醉芳楼损失几千、几万两银子,更何况是一个月?
小燕这招够狠、够辣,也表明了她必得的决心。
“呃……呵……”这下子,胖嬷嬷可就有点笑不出来了。“小燕哪!这个……”
“嬷嬷,您就快说吧!”姑娘们齐声喊道。
“你们就别为难我这把老骨头了,风爷说——”
“风爷说什么?”
“他说,不许任何人耍手段,否则,他会让那个人死得很难看……”
突然,四周变得一片静默。
她们或多或少都见识过风云风流倜傥、温柔多情的一面。
但是,她们也听闻了不少他残酷冷绝、毫不留情的另一面。
听说——
他,可以一连数夜夜夜笙歌。
他,可以日日通宵达旦。
他,可以赠妓金银千两。
但是,若有女人恃宠而骄,开始以他的红粉知己自居,他会二话不说的立即将她自身边淘汰。
多少名妓想入风家门,就算只是侧室也好,却未曾有人能如愿以偿。
当然,也有些姑娘曾异想天开的打着“母凭子贵”的主意。
传闻以前有个受宠一时的花魁幸运地怀了风云的骨肉,被迎入风家门,不久,居然传出她暴毙的消息,时间短暂得不超过三个月。
正当姑娘们各自陷入沉思之际,胖嬷嬷见气氛不对劲,赶忙拍拍手,振作士气。
“哎!我的好姑娘们,你们可没有时间在这里发呆啦!风爷还在等着你们哪!”
“说得是!”仿佛大梦初醒般,姑娘们又纷纷散去,开始找人的搜索行动。
风爷啊风爷,您究竟是躲在哪里?
※※※
没有人想得到他会待在这里。
残破的窗户、嘎吱作响的门扉、粗糙的地面旁边还搁着成捆的柴薪。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男性的嗓音低声吟诵着,清清朗朗的散在夜空里。
风云凝视窗外,嘲弄似的举高酒瓶,将里头的烈酒一仰而尽。千杯不醉的他,此刻仅感觉到一股薄薄的热意。
他想醉!
他想醉……
他想……
一张可爱的笑脸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啊……”风云略感痛苦地闭上眼,左手不知不觉的轻抚胸口,仿佛想拂去那里的空虚感。
风大哥、风大哥!
“小麻雀,”他低声呢喃,“小麻雀……”
任谁也想不到,他——风云,什么样的天仙绝色没有见过?最后竟会败在一个纯真可爱的小女手里。
想来就不甘心!
不甘心!真的,风云咬着牙承认。
那个他最想要的女人,却是他最不能要的,因为她是他大师兄的妻子,也是他的小嫂子。
风大哥,你人真好。你不多住几天吗?
当他要离开天地之城时,小麻雀舍不得他,挽留他的话语犹殷殷在耳。
多住几天?小麻雀啊小麻雀,我再多看你与大师兄恩爱一日,便会多惆怅一日啊!
爱情本无罪,但爱错了对象便是过啊!
所以,风云黯然返家之后,天天藉酒浇愁……却是藉洒浇愁愁更愁!
他整天浑浑噩噩的待在家里,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也连带吓得风府上上下下都战战兢兢的,深怕一不小心会惹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