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春日本横滨中国城
言馨发誓自己对民族绝对没有偏见。
但她从小在军阀般严厉的强权父亲荼毒下,以及那些私生的败类兄弟们欺负中长大,身为“受害者”的她会讨厌台湾男人,实在是情有可原啊。
她的父亲,顽固古板、霸道强势、保守传统,思想老旧到令人怀疑他是不是民初的军阀老头。古板的他更因为历史而厌恶日本的一切,甚至严重到拒用日货、拒看日剧、拒吃日本料理、拒说日文的地步。
虽然没有哈日情结,可是从小和顽固父亲争执到大的言馨,就因为父亲的厌日情结,而故意喜欢上日本;甚至为了远离父亲那军阀般的管教方式,更在三年前闹了场翻天覆地的家庭革命,来到日本求学。
她独自在顽固父亲口中的“倭寇”国度不过才逍遥了三年,无情的命运之神却领着鸭霸父亲和柔顺母亲上她,而且还带来一个令人难以相信的坏消息。
这次,言馨的厌“台客”情结,是她出生二十一年来,足以刷新五星榜首的一次。
“我不要!为什么要我嫁给这个比猪八戒还像只猪的肥男人?”言馨将剥过盐酥虾的片上的人。
“言馨,你说这什么鬼话?花了那么多钱让你来日本念书,你净给我学会这些没教养的低俗话。”一个身着深蓝唐装的中年男人不悦地低斥。
“本来就是嘛,用猪八戒来形容他还算客气了!”言馨不满地批评道,嘴里的咸酥虾从未停过。
这种八百年前的落伍相亲照片竟然还敢拿出来见人!?一身紧绷的俗气西装,还有那毫不自然的拍照姿势,以及那笑起来眯肿了眼睛的色眼,没让她将今晚吃下的台湾料理吐出来就很不错了。
“朱金华可是朱氏家饰企业的少主,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人家愿意向爸爸提亲,是你前辈子修来的福气,你不要不知好歹。”言晋元向只顾着猛吃满桌料理的女儿瞪眼皱眉。
“是喔,这只猪向我们提亲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那么他一定是上辈子做了太多坏事,贪尽,这辈子才会变成这副猪样吧!”她索性将剥下的虾壳丢在那张不堪入目的照片上。
丙然人如其名,朱金华?!这家伙不如直接改名叫做“金华火腿猪”算了。
原本一直沈默在旁的沈美华,看见女儿如此虐待那张可怜的照片,也不禁掩嘴低笑。
“你要胆敢再指着照片提到猪这个字,我就把你下个月的生活费减半!”言晋元脸上的不悦更是加重。
“好啊,不提就不提啊,省得我浪费口水。”言馨不以为意地继续向下一盘干烧虾仁进攻。
太好了,这一盘总算不用剥得满手都是油腻虾味。
见到女儿这种没款没样的德行,重视传统教养的言晋元差点没气疯,这不肖的女儿到底像谁?
“在没听完我说话之前,不准吃东西!”他用力拍桌,好让骄宠惯坏的女儿知道谁是家里的皇帝。
“妈……你看爸啦,那么远从台湾跑过来,为的就是要骂人,还不准人家吃东西。”言馨嘟著嘴向身旁的母亲抱怨。
“你就乖乖听话,让爸爸把话说完再吃嘛!”一身红色旗袍的沈美华,优雅地微微一笑,完全显露出夫唱妇随的优良传统。
“好嘛。”言馨不甘愿地放下手上筷子,同时扯了扯身上那碍手碍脚的白洋装。
言晋元见女儿态度总算稍稍收敛,这才满意地继续开口。
“听着,你和朱金华的婚事我已经决定了……”
“什么?!爸爸已经决定了?这么说这根本不是什么相亲照,而是定亲照喽?!”言馨忽然感到一阵恶心,刚刚吃下去的虾子真的快要全部吐出来了。
“没错,从这个春天起,你就是大四生了,等你在这学期的半年内把毕业学分全部修完,今年夏天你就乖乖回来台湾结婚。”言晋元喝了一口台湾的冻顶乌龙茶润喉。
唐装旗袍、标准国语、道地的冻顶乌龙茶、台湾料理……在在显示着言家重视中国文化传统的讯息,一如言家经营百年的中国传统家具企业,足见固守传统对言家的重要性。
“不可能的啦,我还有三十二个学分,至少还要一整年的时间才能修完耶!爸爸的要求太无理了!”言馨对身上洋装的注意力显然远胜过父亲的威严。
懊死的别扭洋装,要不是今天要和远道而来的父母亲吃饭,她打死都不会穿上这种没个性的衣服。
“你要是没修完,就不需要毕业了。总之,你们的婚期已经决定在今年八月,结婚之后,乖乖地给我待在台湾相夫教子!”言父紧蹙的眉头足以夹死一只肥蟑螂。
“不管是今年八月还是明年八月,我都不会嫁给这只猪八戒。要嫁的话爸爸自己去嫁算了!”言馨整晚的闷气就像是火山般轰然爆发。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言父用力拍桌,发抖忍住最后性子,脸上线条扭曲不堪。
彼此对峙的父女两人,危险冲突一触即发。
“我……已经决定好了,毕业后我要留在日本工作,我是不会回台湾去的。”言馨不认输地拍桌,不怕死的挑战家中霸王父亲的权威。
“你敢不回台湾,我就立刻断了你的生活费和学费!”言父额际青筋暴突,低吼出声。
“好啊,那就让你那些有头有脸的朋友知道,富可敌国的言晋元竟然有个饿死异乡、冻死日本的可怜女儿。”言馨火大地站起来,还附带一连串抱怨的日语。
“你……我不过让你来日本三年,你就已经学会以下逆上,用日本鬼子的鬼话来骂我这个供你吃好住好的父亲!?”言晋元气得发抖,直想冲到忤逆的不孝女儿面前,却被一旁的妻子沈美华所阻挡。
言母挡在火爆冲突的两人中间,对这种有如家常便饭的父女争执感到十分无奈。
她记得之前父女两人最严重的争执是发生在三年前的春天,为了让不让宝贝女儿到日本念书的问题,几乎闹了一场翻天覆地的家庭革命;看来,久违的父女两人又开始手痒嘴痒了,只不过这次争执的舞台移到了言晋元最讨厌的日本,争吵语言多了言晋元最讨厌的日语。
“我的日语能说得这么流利,正好可以证明你给的学费并没有白白送给日本人。”言馨毫不退缩地挺立着。
“要不是你母亲三年前帮你说话,打死我都不会把你送来这种鬼地方念书。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把你送去英国新娘学校!省得你现在连孝道这两个字怎么写都忘了!”言晋元气极败坏地拿起随身手杖,说着就要挥打下去。
“送到英国更好,天高皇帝远,比起日本就更逍遥了。”言馨早就训练出一身的闪躲本领,这种小场面她根本不放在眼底。
“很好,既然你自己认为翅膀硬了,那就等着瞧!从现在开始,我一毛钱也不会给你,你也休想偷偷从你母亲那里拿钱,你们母女两人我一毛钱都不给,直到你跪着向我和言家祖宗牌位磕头道歉,并且乖乖答应嫁给朱金华那天为止。”言晋元气呼呼地下了最后通牒。
“好啊,反正我每个月不过拿你那么一点点钱,却得忍受你的天条十八令。什么忠党爱国、日行一善、人生以服务为目的、坚决反日、三从四德……我既不是童子军更不是军人,别把石器时代的那一套老旧观念套用在我身上,我已经受够了!”言馨生气地把头一甩,准备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