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婷表妹”还想说些什么,而“佳琪表姊”已经惊惺地拉她走了,我暗暗吁口气。
这些别房表姊妹,跟侯灿玉没有血缘关系,心眼就特别多。
一女中的美婷可能喜欢君启扬,所以讨厌我,而那位Y大英文系的佳琪表姊可能暗恋侯灿玉,他才强调以前没玩弄过她,“将来”也不打算对她动手,笑脸下不留情面。
真开了眼界,他对付无礼的人,比耍我更毒!
但,Sisyphus是什么意思?
四周看热闹的人不少,我不敢发问,又觉得好像是种恐吓……我对侯灿玉除了喜欢,还存在一种被玩怕了的惧意;我不敢问他解惑,只好事后再找君启扬。
“Sisyphus?”
“是这样念的,我不会拼。”
“嗯……我猜,应该是西西弗斯。”君启扬沉吟一会儿说:“希腊神话里,西西弗斯是科林斯的国王,在世的时候作恶多端,死了下地狱审判,被罚推石头上山。可是每次快推到山顶了,石头又会自动滚下山,西西弗斯就这样推著石头,永远没有休息的一天。灿玉的意思应该是警告那位Sister,小心别被他罚作Sisyphus。”
“他有什么资格罚他表姊?”我奇怪地问。
“凭他是家族企业的接班人呀!”君启扬笑著说:“将来他表姊进侯家的企业,如果只能扫扫厕所、倒倒茶水……呵!那下场不就是Sisyphus吗?”
原来如此。豪门世家的语言,真是九弯十八拐。
表妹少不经事,表姊倒知道厉害。这么看来,那些和气的长辈、友善的弟妹,就因为很清楚侯灿玉的地位,这才赏我好脸色?
那些摆出笑脸的,原来是深藏不露啊!
喔不!能左右他们态度的侯灿玉,才是真正的厉害吧?
她们说我是Dull,说他dallywithme,也是合理推断。虽然都只十八岁,一个企业接班人跟一个平凡女孩子凑在一起说是玩真的,谁信?玩假的,又是谁玩谁!?
不经一事,不长一智。
我奉命当花瓶,不越界就免了这些烦恼,千万别忘形才好!切记切记。
“他最会玩文字游戏了。”君启扬持续地说:“不管中文还是英文,他的文学细胞都是一流的。你别看每次作文比赛都是我第一,那是因为考试只考论说文。灿玉擅长写小说,还得过○○文学奖,这是个秘密唷!可惜他身上背著家族企业的担子,不可能走这条路了……”
他用火星人的语言,“转译”土星人的故事,好一段天方夜谭。
我听得发怔。
原本以为这是个拉近距离的机会,怎么这一趟回来,鸿沟竟是我无法想像的大?
我一点都不了解侯灿玉。
※※※
暗恋的心情被遏止,玫瑰色记事簿写到这一页,暂停了。
看清现实以后,我又拉开与侯灿玉的距离。都快大考了,暂时没心情伤风感冒,这是个生死关头。
“他喜欢你,好像没你喜欢他那么多。”妈妈也这么对我说。
那当然了!是我单恋人家,侯灿玉根本不痛不痒的……
战战兢兢地捱完大考,我勉强吊上T大中文系车尾,还未入学就已经被同学问遍:“毕业以后要干什么?”
她们宁可不进名校,也要选商管科系念,怕将来找工作难。
“不过,进T大钓一个有钱送的男人也不错,你把侯灿玉钓到手,将来不怕没人养。”甘淑萍打趣说:“怎么看,你都是那种需要被照顾的女人。”
是喔,十九岁哪考虑得到那么遥远的将来?
我满脑子装著玫瑰色废料,想的也不过是这本记事簿该不该换页?还是就著这页继续写下去?我希望是后者。
除了胡晶瑶大老远跑去新竹,我们几个都将是T大生了!侯灿玉,电机系;君启扬,医学系;骆家尧,化工系;陈豪生,资工系。全是钱途大好的闪亮科系,就等将来飞黄腾达。
还有,成为女孩们想尽办法套牢的目标。
燠热的暑假,准大学生专职等候入学。我窝在君启扬家看他写信;他自胡晶瑶离去后,有空便埋头猛写,人家就是不回,现在她又即将去清大念书,终於避得彻彻底底了!
可怜这个暑假是君启扬的最后一搏。
君启扬的妈妈这时端饮料点心进来,她笑眯眯地问:
“你考上哪里啦?T大中文系?不错嘛!女孩子念中文很适合,而且又跟我们启扬同一个学校,以后常来玩呀!”
是喔!T大这块招牌真管用,即使是冷门科系也让君妈妈接受?以前她难得对我说句话,胡晶瑶也吃过同样的闷亏呢!
电话铃铃地响,君启扬人在洗手间,我顺手拿起话筒应一声。
“是你?你在君启扬那里?”是侯灿玉!
生死关头已过,我还在盘算他下一步会怎么走,我又该怎么因应,谁料到会在这种情况下通话!?
“嗯……好久不见……”我嗫嚅说:“听说你考得不错,恭喜。”
“你也不错啊!都是君启扬的功劳,所以我们才『好久不见』的,对吧?”
“嗯?”我怎么好像闻到醋味了!?
继之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要侯灿玉为我吃醋,除非地球换个方向自转!
君启扬这时出了洗手间,我把电话丢回给他,那句话却恍恍留在唇齿之间;我琢磨又琢磨,就是尝不出个中滋味。只要扯上侯灿玉,什么味道都变得不单纯。
棒天侯灿玉来了电话,约我到他家。
“考完了还要念书?”我故意拉扯,想推托。
“聊聊天而已,大家都要来,你也来吧!”他说。
我不疑有它。但去了以后,在侯家玄关看不到那几双熟悉的男鞋,我站住不动,也不肯月兑鞋。
“很抱歉,我没约他们,只是想找你聊聊而已。”侯灿玉这时才坦承说。
“为什么?你要找我,直说就好了啊。”我望定他。
“单独约你一个,你肯来吗?”他也看著我。
“为什么不呢?”我别开眼反问,其实有点心虚。
“喔?那就好,可以进来了吗?”他站在门边示意。
我戒慎地进了大门。
从考完到放榜,准大学生像要发泄过去三年的苦闷,节目一古脑儿地排满。大家各玩各的,不像以前那么固定一星期见面一次,刚好让我避开侯灿玉。今天要不是说好了一群人来,我是不可能单独见他的。侯灿玉看出了什么?
他今天意外地没为难我,笑意淡而暖,声音轻而柔,一点威胁性都没有……不对!其实他一直都是这样的,像棉里藏针,刚触碰都是软软地,谁晓得几时会扎中手?我总是无预警地被扎,扎怕了!
坐在熟悉的和室,享用香气宜人的红茶,我的神经仍然紧绷。
“不用这么拘束,放轻松点。”他将几张相片摆在矮几上。“哪,我生日那天拍的,拍得很不错喔!”
我一张张细看。相片中的我一身飘逸的鹅黄洋装,笑容拘谨,身体僵硬,还真像个洋女圭女圭……我彷佛又回到那一天,受宠若惊地跟著他团团转,当一只尽责的花瓶。
我站在侯灿玉身边,真像麻雀配凤凰,小小方寸框住的是另一个世界。
“拍得很好,比我本人漂亮多了,不过你就不太上相,你本人比照片好看。”我故意瞄瞄他,比对一下。
他露出笑容,不以为忤。“我家族的长辈都很喜欢你,还要我常带你去玩呢!”
“喔?他们太客气了。”我不以为然地笑,反正我们又不是真的。
今天应该不只看照片这么简单吧?我静待他进入正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