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她奇怪地问。
“你怎么不叫呢?”
“叫什么啊?”
“也对,早该想到你是连叫都不会叫的。”语毕,他又不说话了。
这就叫文不对题,牛头不对马嘴,风马牛不相及?姬怜怜一头雾水。见赵灵娃他们走远了,自觉该解释一下,便道:“天罡派弟子送帖子,他们掌门寿诞,我们要去祝贺的……”她绕到林明远另一侧,避风。真是没天理的太冷了。
“你也去?你身骨尚未养好,就这么让你跟着去?”
姬怜怜古怪地看他一眼,觉得这林明远还真的有点文不对题牛头不对马嘴马不知脸长。不意外,他时常走歪路,她导正一下就好,于是她道:“几年前好像有哪个官员的娃儿到天罡派拜师,天罡派放话说是天资奇才,但未尝不是背后有了靠山,于是天罡派就不怎么把其它门派放在眼里,这一次特地差人送帖,多半不只为了祝寿……
“哪只手?”
“什么?”
林明远面无表情。
“你何师妹刚去药庐包扎,说今口是你们对招的日子,她自夸可以当你师姐,她只伤在手背,而你却被赵灵娃连中三剑。本来你该与你资质不佳的三师姐对打,赵灵娃却临时挑了你名牌,姬莲说他晩些不在药庐,就让我拿药过来。”
她一怔,喃喃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到底哪只手?”
“左手……”她很莫名其妙地感到喉口咸咸的。一开始她有点纳闷,但没一会儿就反应过来原来这叫感动。
虽然青门是她的家,但平常练招大家多少都会挂伤,习惯成自然了,哪会注意彼此伤在哪呢。
被关心的感觉还不错,但自立自强才能让她好好的活下去,她深吸口气,试着甩甩左手臂,笑道:“没事,常有的……”
“姬怜怜你干什么你!傻子吗!”林明远骂道,及时稳住她的左臂。他小心翼翼卷起她的袖子,果然伤布已略略带着赤红,而且包得还真不怎么稳妥。
“姬莲是男人吧?要不,不会一听你伤在臂上,便找藉口托你师妹拿药来,不敢亲自替你上药。”
姬怜怜看他一眼。
“表哥啊,我真不明白。你这执念也太深了吧?证明姬大夫是男人,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
他瞪她一眼。
“女人堆里,有一个男人在,你想呢?”
“……你不也是男人……”她咕哝着。
“青门这些女人我看在眼里吗?”林明远真想剖开她脑子,看这蠢蛋在想什么。他小心地放下她袖子,走了两步。
“走啊,傻了啊。”
姬怜怜嗤一声,跟上前去,见他一跛一跛的,还真有点重心不稳,但很明显地,比起刚开始需要木棍当拐杖时好上许多,姬大夫神人啊,可惜治了一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这头白眼狼立志要抄姬大夫的老底。姬怜怜摇头晃脑,十分感慨。
这一路上,仍然有青门弟子安安静静地往返,每一个弟子都是先看了姬怜怜一眼,再移到林明远移动的步伐时略略停顿后,才又若无其事地转开。
这样赤果果的目光,林明远彷若未觉。倒是身边姬怜怜的目不转睛,让他微微恼了起来……原本,他走路不该是这样的,不该这么狼狈……他咬牙,忍下让她转开目光的冲动。
……以后,他就是这副模样了。她就只会看见他这样了,现在不看,难道以后要她遮着眼?
直到前头有汉子与妇人经过,他松了口气,随口问着:“他们是谁?”
姬怜怜果然转移注意力。
“那是山下村落里的人,山腰那头有块地,是给他们耕种的,最近另一个村落的人也想讨块地,这些妇人多半是他们的老婆。青门的衣袍都是她们织的。”
林明远转头看她。
“两相抵消?”姬怜怜面色未变,没有答话。
林明远一见她表情,就猜到了七八分。他慢条斯理道:“让我猜猜,你们身上的衣物都是这些婆子制的,这也不是白做的,你们都是要给钱的。他们穷,你们还白白送地给他们耕,耕到最后,别人见了眼红,于是也来争一争,反正不争白不争嘛……”说到最后,他蓦然止步,避开她的左手,拉过她的右手。
本来姬怜怜是可以不动的,但她要不动,林明远肯定会跌个四脚朝天,她叹了口气,顺势凑了过去。
林明远咬牙道:“看看你穿的是什么东西!旧又丑的青袍!你多少年没做新衣了?!”
“三年了。”
“青门的女人都没脑子吗?连点争取都不会吗?”
“师傅向来心慈。”
“心慈不会去当尼姑吗?跑来祸害你们做什么?都没有人去告诉她,青门快被她给败光了吗?连由己的徒弟都给不上一件好衣裳,她还配为人师表?”
姬怜怜就算有同感,也万万不会在脸上表现出来,她虽是个不识字的大粗人,但尊师重道这道理她还是懂得。她只是很微妙地叹口气:“好像是师傅的师傅过过悲痛欲绝的事,因此立下规矩,非心慈之人,是不许当青门掌门的。”
“所以赵灵娃正是看穿这一点,才伪装成那样……”林明远豁然开朗。姬怜怜怎么看就是让人怜惜的模样,都还需要人保护呢,哪有余力放送慈悲?
这青门掌门好废物,这赵灵娃好心计!林明远寻思片刻,一回过神,就见姬怜怜像只小猫直凑过来,就再差那么一点。两人就贴上了,他不动声色退了一步。
“姬怜怜,你做什么你?”他轻轻问着。
她眼睛张得跟猫眼一样,只逼近一步。
“林明远,你真的很暖耶,我光凑近你,都能感觉你的体温了。你怎么能这么暖,教教我吧,我也想往后冬天好过些。”
林明远模上她的手背,果然又冷又冰,不由得眉头拢起。
他见她又是一身单薄的青袍,青门人人都穿这样的旧袍,但其他青门人与他何干?她从九岁入青门,就只能穿这种破袍子,想想刚才那什么天地派的女弟子,一身新衣新裙,她这小道姑却是冷到直发抖。
蓦地,他心绪一顿。
……小道姑?
他对这方面并不熟悉,只知有的道派可论婚嫁,有的却是不可;当年林凤歌既然入赘。这表示青门女子可成亲,但难保这几百年来不会有所改变……
他拉不下脸,问不出口。只是嗤了一声,道:“不当掌门也好。你本就没什么野心。”他顿了下,冒出一句:“月兑离青门也许更好。”
这种话太没头没尾的,她选择不深问以免暴露她简单的内心。林明远的心如海底针,天天不一样对正常。她只是挑着眉,不发三舀,看着他拉着她的手,往屋子的方向走去。
……这家伙开始入境随俗,不讲男女授受不亲,改成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避他的呢,反正……是表哥嘛。这么暖……林明远怎么暖成这样?姬怜怜万分羡慕,真巴不得狠狠爱怜他的手一番,实在太舒服了,又走了一阵,林明远蓦然停下。
这一次,姬怜怜倒是明白他停下的原因了。
大冬天的,他额上竟有热汗,呼息微沉,根本是走不动偏撑着不说。姬怜怜有点好笑,又有点说不出的滋味。
“林明远?”她叫着。
林明远臭着脸。
姬怜怜叹口气,绕到他前面蹲下。
“真麻烦。今天你路走太多对腿也不好,反正就剩那么点路,我背了。”这就是所谓男人的自尊?
林明远盯着她的背,再看她被宽袖遮掩的伤臂,抿着嘴,慢慢俯去,同时小心避开她的左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