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二与徐四心里俱是一震。以往的阿奴会说:我是徐家儿女,我会杀。现在却是为了活下去……
她在京师所遭遇的一切,都是长慕转述的,而长慕则是从她嘴里听来的,其中自有删减,光是那删减过后的遭遇他听一次也就够了,不愿再回想,阿奴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牢里迷惑又无助,她在想着什么呢?想着平日待她极好的皇室为什么会为了一个愚蠢的神话将她打入地狱;想着平日不喜她的徐家人不会回京救她,她只能绝望地强迫自己走上唯一的死路,甚至徐家死讯传来时她终于崩溃。
杀人不过头点地,心理一点一滴的折磨才是最可怕的酷刑,徐二忽然可以明白老五说着这段日子是阿奴心灵最脆弱的原因了。
为了让自己人活下去……不让在她面前出现的二哥与四姐再度消失,她可以杀掉任何阻碍他们活着的人。
徐二拳头紧紧攥着,面上青筋不再跳动。他哑声道:“好,你要护我,行,那,你要连这村落的老弱妇孺一块护么?”
徐烈风一愣,想到那些平日与她一块徒步去洗衣的姑娘,偶尔五哥在教他们南临律法时,她送饭去时会遇上的一些老人跟孩子。
其实她不太想见太多人,她这老不老、说年轻又不像的模样,不想让太多人以异样眼光看着,即使,五哥可以对他人无所顾忌地说她是他徐长慕的妻子。
不想见,不表示就一定不会接触。有的几面之缘,有的几句交谈,有的甚至还暗恋她的五哥,只是她死死护着五哥,就是不放行……
这些人,都是父兄想要保护的南临百姓,是他们来不及保护的人……
“我……我一块护。”她粗哑道,随即又补充:“但我一定要先护二哥跟四姐!”
夜色深沉,盗匪停在这竹篱木屋前,判定这木屋跟刚被打劫的屋子没有什么不同。其中一人做了个手势,立刻分了部分人马去其他户人家。
这村落都是老弱妇孺,太好解决了。
他与两名同伴进入小院子,一间木屋黑漆漆的,另一间则小有亮光,他上前往有微光的窗口看去,一名背着他的白发女人正驼着背,可能在缝衣物吧。
原来是个老婆子,他想。
两间木屋,一间是这老婆子的,另一间极有可能是她早已上床的儿子跟媳妇。他朝另外两名同伴指向另一间黑屋,分头行事,这老婆子他一人足以。
当他轻轻推门而入时,那老婆子耳背到什么也听不见,他一把刀高举的同时,发现她忽然转了过来。
他迟钝地发现,她的脸不是老人脸,而且她也不是在补儿子衣物,她手里,握着一把猎刀。
下一刻,刀锋一闪,他无法控制地歪斜倒地,下半身还站在原地不动,鲜血喷薄而出。
他的同伴在隔壁木屋里没找着人,奔过来才到门口,就见到一个白发女人拽满弓对准他的额间。
他连退一步的机会都没有,她就松了弦,白暂的指尖仿佛带着一抹死亡的灿烂流光,随着箭身自他眉心穿透过去,在他最后一眼里,竟是这带疤的脸。是少女!不是老婆子!他后悔莫及地想着。
紧随在后的黑衣汉子一见自家兄弟身亡,大叫:“你找死!”他举刀冲了进来,徐烈风弃了长弓,一把抓起桌上猎刀,刀面迎来时她一个屈身,猎刀俐落地砍断来人双足,一气呵成。
那人痛得凄厉大叫,她抓了棉布就往他嘴里塞去。
“阿奴!”徐二自乌漆抹黑的内室出来,他脸色微微焦急。“你还好么?”
“还好。”她有点吃惊。二哥这是在关心她吗?她连忙补充:“我很好,多亏二哥提议先示弱分散他们战力,我一点也不累。”要不,她死守门户,以一对数十,对方来车轮战,依她现况,说不得会虚月兑而死。
“很好,你记得,在战场上对付骑兵,把他从马上弄下来的最快方法就是砍去马足,你记住村落地形了吧?去找你四姐,尽力各个击破。”
她应声称是。可能徐家是军人出身,即使五哥不从军,也早已习惯徐家作为,来到这村落里第一件事就是绘出这村落的细致地图,甚至,等她身子略好,会有意无意带着她偶尔走走,每天走一点,指点她村落的每一条后路,不知不觉,整个村落的实境地图已经在她脑里。
先前二哥拿出地图让四姐背着,她才知道这些时日,二哥即使没走完村落,也已将村落地形背下。不是在防这个村落,而是知己知彼已经成为他们的本能,以免哪日有意外,那真是要笨青娃乱乱跑了。
砍去马腿,令得敌军骑兵失去优势,她早将天下兵书背得滚瓜烂熟,五哥也是因此,才在军甲之上设计护马的马具,防堵敌军用上此法,大损骑兵的功用。
饼住所读所学,对她而书都是理论上,时至今夜方真真正正结合起来,让她体会到一个小智取比起她以前实打实战省下太多功夫。
“二哥自己,行么?”
“行。这家伙就交给我,我会好好审问的。”徐二见她背弓提刀要奔出去,忙道:“阿奴!”她停下脚步,转头看他。
“你……体力还够么?如果到时撑不住,带着你四姐退,别心软再管别人。”他很艰涩地把关心说出口。
他有点后悔叫她去保全村的人,徐家人已经习惯去保护南临的百姓,当下他想的是如何保住全部的人,但,刚才他在内室听她对付盗匪时,想的却是阿奴万一应付不过来呢?她已经不是过去健康的阿奴,万一她在打盗匪途中出了事,要他怎么对得起她?徐家怎堪再承受失去一人的痛?
他目力不佳,朦胧间他仿佛见到她眼眉渐弯,嘴角扬起,似是极为满足的温柔笑脸。
“嗯,二哥,我明白,我会尽才而为。”语毕,她消失在黑沉沉的夜里。
第11章(1)
春菲自觉必须保护全村的老弱妇孺。
她是全村第一猎户的女儿,习得一流的箭术与刀法,她青出于蓝胜于蓝,每回村里男人上山打猎,她是唯一可以跟随并且不逊色的女孩家,她敢打赌,将来全村的第一猎户会是她。
“真有盗匪么?”她低声问着身边这个持剑的断臂姑娘。就是这个徐定平的,模黑直闯她家,命令她以最快的速度去把每户人家带到此处,如有人不肯走便恐吓他们村里已死伤大半。
她春菲是什么人物,徐定平是找对人了,现在村里头只剩她最有果决行动力,这也是男人们把她留下的原因,在他们不在时,照顾这些老弱。
她本有犹豫,但看徐定平说得信誓旦旦,手里又持着一把剑,完全不生疏,分明不是普通人,她又想起平日在村里的那个比谁都好看的徐先生,她爹曾说徐先生是学士身分,看过全天下,见识比谁都广,他说的不会有错。
那,他的家人,也不会有错。
可是,现在,她有点怀疑了。
盗匪?别的地方或许会有,但杏花村从来没见过什么盗匪。就算有,也不过是一些不敢杀人的偷儿罢了。
村落沿矮山而居,老人跑不动、妇人小孩也跑不远,春菲听从徐定平的指挥,将他们安置在靠近山那一面被林子遮掩,给猎户上山前准备用的小屋里。
“你箭法准么?”徐定平忽然问道。
“当然准!”
“能一箭毙命么?”
“当……当然!”她猎过猪,确实能够一箭毙命。
“好!我们就让阿奴轻松点,先替她除去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