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倾了下,疼痛地吻上她的发旋。
别让我觉得太迟,阿奴,别让我觉得太迟。
“那就是云山?”远方山头整个没入白雾,其势高耸,远眺而去,会有一种错觉此山直通天,难怪数百年来各国对南临说此地为神佛飞升处从不怀疑。
这些时日南临饱受西玄阴兵压境,萧元夏就怕来不及,极力推动徐长慕呈上的《军甲改良册》,强逼财务大臣生出银子,以最快的速度建出足以保护四肢的军甲,他索性连马身盔甲一并制作,未来几十年内南临财务恐怕吃紧些……如果那时南临之名还没有消失在这块大陆上的话。
此刻,他亲自领兵盯着军甲送往边关,回程途中忽然见到此山……
“王爷可要过去一看?”
“不用,没这时间……等等,可以空下一日,就今日兼程过去。”他做事极快,不消多时,带两名侍卫高手快马往云山而去。
云山的山洞里有什么他是知情的。在送军甲的途中,他时时想起烈风当年亲自披甲见父皇的模样,虽然是个少年女子,却能将她五哥设计的铠甲穿得十分英挺,毫不生涩,连父皇看得都是一愕,匆匆允了军甲制造。
案皇当下是心惊么?不管怎么藏、怎么掩饰,胥人一族的血统永不消散。
从历史另一种角度来看,与其说胥人有能力守住南临,不如说胥人是相当善战的,而她与壁画里的女子一模一样,她是转世神人已昭然若揭,父皇终究是老了,这才狠不下心斩断血缘,留她一条命在。
他……为保南临江山,为不让萧家姓氏被后世取笑凡人帝王只是替神人守江山的一条狗,他……他狠下心先行害了她,将来不致等她觉醒后养虎为患。
只是,近日他有点害怕,他竟开始记不住烈风那意气风发的神采,美丽动人的相貌。
他记得他们多年相处的每一件小事、她说的每一句话,却,开始记不住那南临女子所没有的青春容色。
他脑里,只剩那日那个年老垂垂的女子,再无当日丰采……她到死,都不会原谅他的背叛。
他不会后悔,也不能后悔。他食皇室之禄二十多年,怎能背叛皇室?他不要萧家天下,却不得不保护萧家天下,他不后悔。
只是……他心里微微苦笑。除去一个转世神人,将神人夺天下的可能性扼杀在摇篮里,但还有凡人与凡人的争夺啊……南临安逸太久了,皇室朝臣都以为南临不会灭,南临国运昌隆永不灭,边关有名门方家,南临不会灭……是他太清醒了么?这些人,已经抱惯胥人的大腿,过惯了安逸的生活,只怕哪天方家灭了,再换另一个,一个接着一个抱……到现在,他都有点迷惑了,到底是被神人一统四国,让南临消失好呢,还是让西玄这个凡人国家灭掉南临好?
这两者,到底是哪个丢脸些?到底是哪个让他下九泉会无法交代?
如果是后者,当初……当初无论如何他也要保住烈风。他会将她送到他国求生机,莫受南临灭亡后的耻辱。
现在她……已被徐五埋了吧。
她的墓在哪呢?定是葬在南临吧!如果有一日,西玄阴兵真势如破竹直破京师,她等同葬在西玄附属地,他万万不愿见此景发生。
思及此,他打起精神,决意回去后,想办法再行募集兵马,在南临寻找智士,唯有破解西玄阴兵,才能守住南临。
他赶了一天一夜的路程,终于到达云山山顶。山顶是重兵驻守,将领一路领他到山洞前。
“臣遵旨意,除非皇室,绝不会有人踏进山洞一步。”将领垂首道。
“连你也没进去过?那山洞里为何有微光?谁进去点的?”
将领连忙道:
“神佛飞升地一般人福缘不够是不能进去的,何况先皇曾颁下非皇室而入山洞者斩立决的圣旨,属下是万万不敢违背的。山洞里有光是因为里头有可以一烧十年的烛火,每隔十年就会派哑人进去换烛,出来后因看见了圣物,碰触过山洞,所以会挖去他的双眼,砍掉他的双手,后来先皇心慈,教工人蒙住眼睛进入点火即可。”
案皇老早就心慈了吗,他想着,嘴里应上一句:“父皇将南临最重要的地方交给你,想是十分信赖将军,以后还要请将军守护此处了。我进去看看吧。”语毕,他负手而入。
洞里昏暗,但仗着十年长烛尚能看得清出洞壁上有着壁画。洞顶口极高,仰看上去,最高处是黑漆漆的一片,他沿着洞壁而走,一些壁画十分眼生,不似先前皇姐给他看的,他往后退了几步,将这面山洞壁画尽收眼底。
年代太久,已有些模糊不清,远远不如绢布那般清楚。萧元夏隐约看出这是一幅战争图……他咦了一声,又凑上前细看,一支轻骑队伍旗子上写着“阴”。
阴?西玄阴兵?他直觉想到它。西玄阴兵至今只知是一支攻无不克的军队,却不知是怎样的队伍、人数多少、用何种阴法。
他又退后几步看着。另一方是一般军队,不至千军万马,天景全黑,地面略略不同,相战的两军中间一名着战袍的女子,面上有疤……他心漏了一拍又松了一口气,这不是烈风,是另有其人。
神人不只一个,而且人人面上都有疤?他疑着。
这战袍女子骑马在两军中间,鲜血直流,所流过之地皆生明亮。她是来对付西玄阴兵的,还是西玄阴兵的将军?
这壁画太模糊也太粗枝,他一时看不出,但这女子不是重点,他连忙找着其它壁画,看看有没有留下破解之道。
他沿着洞壁再走两步,壁画上只剩阴旗与白骨,其它什么也没有,连那女子都不见了。
他寻思片刻。可以想见,这只阴兵早在四国前就出现,只是不知为何落在西玄,西玄有阴兵,大魏有金刀,那南临是……神人烈风么?
如今神人已教他害死了,就算金刀跟阴兵都在,又如何能毁去四国呢?
有时,他心里真恨皇姐,如果皇姐不将这惊天秘密告诉他,他便不必负着皇室责任,就这么与烈风远去领地,那该有多好……
他心里纷乱一团,下意识直沿着洞壁而走,扫过开始熟悉的壁画。
许多面目不清的男男女女、四国未分裂前的完整地形,甚至一个女童跪在庙里,金刀自天而降的画面都有,接着该是烈风面上带疤的坐在地上,怀里抱着金刀……
他心里生起失去已久的温柔,只想再见一次她的容貌。这一次,他要将她牢牢实实记在心里,不再遗忘。
蓦然,他止步了。
他瞪着那壁画上抱着金刀的女人。
这是谁啊?
这是……谁啊!
他心里咯噔一声,连忙奔回原先进来的那处。他仔仔细细看着在西玄阴兵面前疤面女子,与怀里抱着金刀坐在一角的女人是同一个,没错!
如果只有角落里侧面看着画外的女子,多少还可以牵强地说是烈风,但,眼前这在西玄阴兵前骑马的女子,面容正对着他,清清楚楚!
不是烈风l不是烈风!
从头到尾这山洞里的任何一幅壁画都与胥人徐烈风无关!
那,为什么丝绢上是烈风的相貌?
他面色惨白,呼吸急促,怎么想也想不透,既然壁画没有一丝一毫与烈风相关,为何丝绢上会有她?
是洞壁为真,还是丝绢为真?
洞壁壁画岂是人力能改,那就是有人在丝绢上动手脚,让他以为烈风是将会毁去南临的转世神人!
他浑身蓦然冰冷,一连退后数步,直至抵在壁上才停步。他双手颤着,颤到最后他站不稳,不得不滑坐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