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吃,简直是金玉其内,败絮其外,再来两盘……加壶酒。”臭豆腐摊旁有水酒,她想了下,决定一醉解愁!她要让肠子灌满酒,满月复心酸化水流。
那摊老板见状,忍不住说道:“公子,来这里吃的,都是些穷书生,我瞧你衣着不错,怎么不进去吃顿好酒好菜,还有美人作陪呢。”
陪?怎么陪?她光想到就脸红。闷着脸,大喝一口水酒,火辣辣地直窜上肚月复间,她完全没有恶心晕头的徵兆,可见崔舜华早已习惯喝酒。
她想起,白起哥少年就喝酒,跟她提过酒易损身她绝不能碰,但她真的很愁啊。臭豆腐摊上的灯笼让她看到杯中倒影。至今,她少揽镜自照,始终不太习惯这张绝色面皮,反正再过几个月,不管是不是她的脸,都不归她管了,就当借住一场吧。
“再来一盘臭豆腐,好吃!”把崔舜华吃得肥肥胖胖!
一醉解千愁这话一点也不真,她都喝完两壶了,怎么也没见有人解了她的烦愁呢?她美目乱瞟,不时回头看着那人来人往的楼门。
有姑娘看见臭豆腐摊前的俊俏华丽公子爷,喊着:“郎君来哟!那位豆腐公子要不要来啊!这么美丽的男人,可以算你便宜些呢。”
舜华满面通红,有些坐立难安。忽然间,她瞥到熟悉的人自轿里步出,她眼一亮,把剩下的臭豆腐全塞进嘴里,结帐后匆匆奔向他。
戚遇明没料得会遇见她。“舜华,你在这里做什么?”
她笑咪咪地。
戚遇明等了等,没等到她回答,只见她眉目溢笑。他道:
“春回楼是有专门谈生意的隔间,但毕竟不是女人家该来的地方……”
“戚兄……不如……”舜华动着嘴,以为自己说完了整句“戚兄,我没料到在此处遇见你,不如另外找个地方坐坐”,但其实她说出的话根本不全。
戚遇明见她还是笑容可掬,眼儿闪闪发亮,毫无往日算计,他又闻到她嘴里的臭豆腐跟酒味……他往对街的臭豆腐摊看一眼,何时崔舜华会在小吃摊吃臭东西了?略一寻思,他客气道:“既然要进去,就一块进去吧。”他当作没看见她直拉着他的衣袖,步进春回楼。
舜华被迫跟着进去,心里直想着既然引不开他,那紧紧跟着他也好。她稍稍环视一圈大厅。不知今晚伊人是在哪儿被人调戏?
她手里唯一的王牌就是《京城四季》,尉迟恭要咸鱼翻身就靠今晚,她挺他!挺得满月复不舒服也要挺!她目光蓦地停在二楼里的一名中年人。
戚遇明顺着她目光去,再回头看向她毫不保留的惊喜眼色。他面色不变,道:“如果我没记错,那是大魏名医。”在柳家出入过。
舜华点头,眉目仍是笑着,她嘴巴又道:
“医术好……”她原句是“大夫医术好,让絮氏舜华身子转好”。
如果絮氏舜华倒下的那天,大魏名医在白府里该有多好,说不得能挽回她性命呢。舜华见戚遇明同嬷嬷说几句,随即上楼往另一条廊道,她连忙跟上,中途有青楼女子想拉住她,她实在不好意思,轻轻拉回袖子,追上戚遇明。
戚遇明状似随口道:
“听说舜华与尉迟打算兴办义学,这等有益百姓的事怎么不找我呢?”
“当然会找戚兄的。”她爽快地答着,遭来他惊诧的一瞥。
舜华见他直往另一楼间走,猜测他并不是专程来温柔乡放松的,她犹豫一会儿,如果戚遇明来此处谈生意,她死缠烂打跟上去是不是不太妥?
正当她这么想时,听得人声之中夹杂着一声“这是在做什么”,她眼儿一亮,下意识缓下脚步,循声而去。
春回楼的二楼间如迷宫,在私房之外,所有的小厅没有高椅圆桌,仅以串串珠廉区隔。舜华一心想看仔细,于是拨开就近的珠帘。小厅里没有人,她撩袍跪坐在锦团上,取饼小桌上的茶水一连喝了两杯,这才让自己神智清醒许多。
她轻轻撩过珠帘一角。果然她没有听错,是尉迟哥来了。
被他揽在身后是女扮男装的伊人……她不得不承认,有些姑娘扮男装实在是四不像,伊人天生就是我见犹怜,就算女扮男装还是能让人看出性别的。
她看见他斥退一名调戏伊人的汉子,随即他带伊人进私房去。直到尉迟恭的背影消失在她的视野里,她才收回目光,发起呆来。
这算不算是改变《京城四季》里说的戚遇明英雄救美了?
眼下,已经换成是尉迟哥英雄救美,所以……所以……她的目的达成了?
她自腰间扇袋里取出扇子,正是他送给自己的那一把。她摊开扇面,凝视良久,扇上的瀑布逐渐模糊,她想起絮氏舜华与他第一次见面时,她忙着偷窥屏风后的男子,揣测他到底是哪不得女子欢心,居然沦为暗恋别人的对象。
她又想起他背着自己走过宫墙前的那长长道路,神色渐渐融为一泓春水。
“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她有点惋惜。尉迟哥与伊人两人若藉今日好事大成,她不能随便再赖着尉迟哥,以免遭伊人误会了。她没有机会嫁给农户,但尉迟哥因她抱得美人归,这也挺好的,是不?
“公子,要听琴么?”青楼女子抱琴进来,来到她的面前坐下,两人对眼皆是一怔一惊。
舜华认出她就是白日在街上看好戏见死不救的青楼女子。这女子面露惊恐,以为她是特地来找麻烦的,连忙要五体投地求饶,舜华已经习惯人人用这种态度待她,冷静道:
“你若让人发现我是崔舜华,我就如你所愿。现在,把你惊恐的表情收回去。”再怎么比惊恐,也不会比她那日发现自己变成崔舜华那般惊恐。那时在镜中看见的惊恐表情她称第二,谁又敢称第一?
舜华见那青楼女子拼命扭动着表情,想把惊恐的表情稍作调整,无奈惊吓太大,有调跟没调一样,她不由得同情道:
“收不回去就算了。我听说青楼红颜不易老,正是因为见过大风大浪,遇事不动如山,除了笑脸迎人外,是不怎么有剧烈表情,这才保住青春的,你……很快就老了吧。”
舜华话才说完,就见眼前的女子迅速变回正常的神色。
女人果然怕老啊,她想着,她也怕啊,从十九岁忽然跳了四年到二十三,这跳得比谁都快呢。
“你叫什么呢?”
“……小女子青娥。”
“好,青娥,弹琴吧。”舜华道:“挑首轻快点的曲子。”
这叫青娥的女子渐渐镇定下来,琴弦一拨,平和的琴声悠然而起。
舜华暗赞此女聪慧,故意挑首使人平静不易动怒的曲子。她再一细听,美目透着光彩,喃道:“这琴技不差啊,怎么不去争取乐师之职呢?”
青娥细声道:
“小女子在此过得很好,衣食无虞,又何必去过乐师那种苦日子呢?”
舜华想起崔家的乐师染,点头,道:
“正是。你觉得日子好过,外人也无权置喙。”
青娥刹那面露古怪,似是没有料到崔舜华如此好说话,脾性也与过往所见大有异样。
“你可听过伊人姑娘?”舜华忽问。
“伊人姑娘?听说是名门富户戚大少救回的孤女,现时过从甚密。”
自尉迟恭英雄救美后,舜华老觉得心里怅然所失,如今青娥这话勾起她些许闲话精神。她笑道:“原来你们也很爱秘辛哪,那你可听说《京城四季》这书?”
“小女子虽识字,但不曾听过这本书。”
“没听过也就罢。想来将来出版这书得稍作修正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