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宽敞足容七、八人,江无浪一把扶起长平,让她不费力进入马车,接着,他再把缰绳交给兰樨,撩袍跨入车里。
“不好意思,弄湿了马车。长平,坐过来点,我替你重新包扎吧。”他细细割开她手上湿透的伤布。
兰青见状,自车柜里取出绣着飞鸟的红色毛巾。华初雪在旁看了,噫了一声,月兑口:“那是刀伤药吗?”
车柜里,小小的白玉瓷瓶散发清淡的药香味。
兰青瞥她一眼,又对上长平的目光,江无浪在旁不动声色。
兰青又看向那白玉瓷瓶,半天,他才合上柜子,没有取出瓷瓶。
“那刀伤药,不是一般人可以用的。”他眼若春泓,对着华初雪笑道:“将来你若受了伤,这刀伤药倒是可以免费赠你。”
华初雪蓦地脸红了。
江无浪笑咪咪地接过毛巾,别有用意道:“多谢兰家主子。”他取出云家庄的伤药,均匀涂在长平的十指与掌心上。
兰青本是调开目光,而后又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见骨伤口上。事隔一天,伤口没有迅速收缩,可见云家庄的刀伤药没有好到哪去。
长平低嘶一声,兰青又撇开脸,不想再看下去。一看她忍痛冒汗的表情,就知那伤药不含麻药。
“好了好了,不痛不痛。”江无浪模模她的头,帮她自宝贝袋里拿出一颗蜜饯,送到她嘴上。
她一口含住,把脸埋进红毛巾里咬住。
“再忍忍,过两天会好转。”江无浪有一下没一下拍她头顶安抚着她。“没有麻药,对你比较好。”他有意无意瞟上那放着白玉瓷瓶的车柜。这兰青,良知还剩一点,那白玉瓷瓶里的药,固然伤口能好得快,但里头的麻药用了一、两次,从此断不了。
兰家控制人的方法太多种,难怪傅临春要他跟着长平来。
也许十七岁的姑娘早已可以嫁作人妇,但在归岛或云家庄眼里,长平只是个孩子,一个在十二岁忽然醒来的孩子,为了这恶名昭彰的兰家家主停下时间无法前进。
华初雪看看她,再看看江无浪,同情道:
“大妞姑娘一定很疼吧。”
“别叫大妞,叫长平吧。”兰青忽道。
“长平很耐疼的。”江无浪笑咪咪地,还是抚着她的头,顺道轻柔梳开她长长的湿发。“当年她习武时,被她师兄弟们拐了个四脚朝天都没吭声,我在旁看了真是……没法子,我对弱小动物最没辙了。”
外头的雨下得正大,偶尔有白光大雷,照在华初雪的面上,一闪闪的,宛如兰青的鬼面具。
她笑道:“真好。长平姑娘有人这么疼真好。”
江无浪始终笑容可掬。他又看向兰青,道:
“既然长平有意一路跟着兰主子,直到猎捕到兰绯,那我得问,兰主子你心里有什么计划?”
兰青懒洋洋靠在车墙,慵懒身姿连江无浪看了都赏心悦目。他笑道:
“有了鸳鸯剑在手,又何必出什么计策呢?下个月兰家将要展示鸳鸯剑,在此之前,只要兰绯还没死,他一定会出现。”
“可是,他随时会出现,我们不也是同样受到煎熬吗?”华初雪满面疑惑。
“咱们煎熬,他也跟咱们一样。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明知偏假居多,但只要一分可能性,他就会出现,这种反覆疑心是兰绯所长,如今回报给他,也算是他自作自受。”嘴角一勾,兰青意味深长地说:“就算他心中自知是假,他的疑心也要让它赌上一赌。”
江无浪深深看他一眼。“兰主子感同身受过?”
兰青不置可否,又不经意地瞥向长平。
长乎已经微微靠在江无浪肩上,状似睡着,连大雷也惊不动她。
江无浪小心拿出她先前咬住的红色毛巾,那毛巾带有轻微的香气,是无害的迷药。
“多谢兰主子。这丫头真是耐疼得很,也是傻呆得很,练武这事她不擅长,也不擅以巧劲化去对方招数,偏她要学武,没人可挡。”
兰青轻哼了一声,当着车里的人取饼鸳鸯剑盒。华初雪心一跳,微地倾前,看着兰青打开长盒,盒里正是一对青铜剑。
其中一把,状似钥匙,但其锋利的程度要用来杀人也是可以,另一把则较为普通,就是普通的青铜剑。
如果有一把真在关长平身上,那盒里的应是……华初雪指向普通那把。“这把是真的?”
“哦?怎么说?”
“因为这把才像一把剑。另一把,像钥匙,是云家庄人设计的吗?这太过古怪了,钥匙是用来开门,不是来许愿用的。”
这话一出,有什么晃过兰青心头,一时捕捉不清。他嘴里笑道:“华姑娘,你是写史的华家庄人,要记清楚这对剑。虽然其中有一把是假,但鸳鸯剑可是牵动许多人的人生呢。”
江无浪看着兰青白玉般的手指慢慢抚过青铜剑的剑柄。美人是毒,这男人也是毒素。现在可好,鸳鸯剑全上了毒,这兰青是想毒谁?
在毒兰绯之前,只怕其他模上剑的人会先中毒吧?
“嗯?”兰青对上他疑惑的眼。
江无浪保持笑容道: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愿望。如果兰主子真有机会,不知会许上什么愿?”
“我么?”兰青目光又移向那睡着的长平。长发半覆住她苍白的脸,隐约可见她眉间皱起,显然是带着疼痛入睡的。“我啊,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亲眼目送兰绯入地狱,再无其它。”
白光大雷,大雨直落车顶,啪啦啪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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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光巨雷惊动了长平。
她微地一动,神智回笼,她意识到自己埋在膝间睡着了,连忙抬头,对上兰青的目光。
他迅速移开,又转眼扬眉望着她。
外头下着雷雨,车里却是异常安静,也没有前进的迹象,她连忙往左右看去。
车里除了她跟兰青,无浪跟华初雪都不见了。
“他们呢?”她的声音沙哑,一听就知有些发烧。她将车门帘子掀开,大雨打了进来,茫茫雨势里,没有无浪他们的身影。
“有人来抢鸳鸯剑了。”兰青嘴畔扬笑:“才出城呢,就得到消息了,真快啊。”
长平看向他。“谁来抢?”
“自然是相信鸳鸯剑真能许愿的江湖人了。”
“江湖人……这么多人都想抢吗?”
“有愿可许,自然有人前仆后继。难道,你就没有愿望吗?”
“我……”她眼色蒙胧。倘若能愿望成真,是该许关家血案不曾发生,还是兰青不曾被封上妖神兰青之名……她,应该许关家血案不曾发生,可是、可是……她内心充满对父母的内疚。
不知道是不是这样的内疚表露在她神色上,兰青忽地移止道:
“好了,还想什么想。剑能许愿,多半是骗人的。”一顿,他又笑:“长平,你的伤,现在不疼了吗?”
“……疼,好疼,兰青,为什么你不叫我大妞?”她低声问着。
兰青眨眨眼,神色自若地再笑着:
“叫什么不都一样吗?你要我叫你大妞,我叫就是。大妞,云家庄是虐待你吗?出门在外,连个上好伤药都不让你带着。”
“纸伯伯说,少年愈合能力好,用不着太好的药。”
“哼,不过是好听的说词罢了,你是傅临春徒弟,却没有入云家庄名册上吧。”
“没有。”
“傅临春要求你成为云家庄人么?”
“没有。”
丙然是把大妞当外人看啊,兰青又问:“傅临春又收徒弟了么?”
“没有。师父本就不打算收徒,收我已是破例。”
“他对你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