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儿的人?找兰某有事?”兰青神色自在地问。
“你连咱们都看不出来吗?”
兰青眯眼打量,面露异色。“兰家人?”
“算你平凡日子过得还不算太久。兰青,家主有令,要你回兰家。”
“我已被赶出兰家,家主有令,与我何干。我女儿呢?”
“自是请上兰家作客了。”那人笑道,把玉簪扔给兰青。
兰青攥住端详,内心一阵寒凉。
大妞上兰家?他想都不敢想结果,这簪子大妞宝贝得紧,如果兰家要抢人,云家庄必不会放过,极有可能兰家见大妞傻气,暗地拐了她走。
既然是拐,暂时应是无事。但,不能让大妞留在兰家太久,现任家主性格扭曲丑陋到会让大妞承受最可怕的事,大妞多留一刻岂止是危险!
“回兰家么?好,走。”
那人愣了下,马上又笑:
“我还以为要花点时间说服你,说不定还要跟你打上一场呢,没想到有女儿的人,就是不一样。”他自袖间抛出一颗药。“怕你中途作怪,还请你为了你女儿多多配合。”
兰青凑近闻着这颗白玉药丸。只是迷药,吃下去最多半昏半醒几天而已。
“你的女儿一发现兰家没有你,成天都在那里哭。你也知道家主的脾气,能留住你女儿的命多久……”他话未完,就见兰青吞进药丸。
那药立即见效,兰青极力稳住自己,几名兰家人上前扶住他虚软的身躯。
那人扬起眉,慢吞吞道:
“妖神兰青真不像是妖神兰青了……不好意思哪,家主的命令是杀掉兰大妞,绝不留活口。”
兰青猛然瞪着他。
那人耸肩,道:
“家主讨厌有兰家私生血缘流落在外,我们杀她还真费了一番功夫,趁着她出来接你时,将她送进河里喂鱼,不然这簪子哪这么容易拿得到手……”
大妞不会泅水!她不只不会泅水,她连打赢一个同龄小孩的能力都没有,何况是对付这些手段残忍的兰家人?
“咱们好几人都被云家庄除去,幸好那傻瓜大妞还是溺死了,兰青,你是逃不过家主的。”那人哈哈大笑:“上回你被家主下了凤求凰,这次又要怎么整你了呢?你想平安过活,只要家主在的一天,你就是在作梦了!”
大妞!
兰青双目通红,咬牙切齿,猛力扑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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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妞,你记得,你只要相信你自己的眼睛!谁也不要相信,只信你的眼睛就够了!就算你再傻,你只要认真去看,终究会明白一切的!”
“你只要记得一件事……你兰叔叔不是人!不要相信他不要接近他!他是条毒蛇,害死我们的毒蛇!”
“大妞……如果这次能活着,我把恶习都改了……你跟我,找一处……像家人一样生活,好不好?”
“大妞,面煮得好不好吃?这面,我煮得再好吃,也要你喜欢才行啊。”
“你今朝姨的毒解了,我帮忙送药到闻人庄去,这次回来,大妞就可以陪我了,这面摊老是一会儿开张一会儿关门,生意哪可能会好,大妞要十二了,接下来要长可就快了,大妞愈大愈疼我,我真欢喜,大妞你永远陪着我,好不好?”
“大妞!大妞!”
好慢……眼里流动的场景好慢,从她小时候开始,一幕幕切换到她十二岁,每一幕每一句都缓慢地涌出她的脑子,清楚展露在她眼前后,又徐徐流回她的脑里。
爹临死前的表情变化、娘死前的泪水,兰青忍受屈辱带她夜逃……好奇怪,为什么十二年来的每一块记忆都如此深刻地浮现在脑海里呢?
现在她不知身在何方,仿佛一直透过大妞的眼,回头看着过去世间的变化,看尽每一个人的异样表情,记住每一个人曾说过的话,甚至几年前一句微不足道的话,此刻她都能背诵出来。
她是怎么了?是要死了吗?
以前,今今跟她提死亡时,她以为就跟爹娘一样消失不见,但现在她却好像被人打通脑脉,明白什么叫死亡。
是谁教会她的?为什么她懂得了?
她的脑袋被炸开后,许多杂乱的东西归回原位了,脑里如清风彻底拂过,就像是……以前有东西将她的脑子遮蔽住,不让她懂得一切,现在她什么都懂了。
“兰大妞?”
不,她不姓兰,也不能姓关。大妞是她的乳名,她的名字是爹取的,她记得是……是……
“江叔,船家说,有个好看的青年没上船,现场死了不少人,最后他被打伤带走了,听形容,是那个叫兰青的没错。”
她动了动。
“大妞?你是兰青的女儿大妞吧?”抱着她的人叫着。
她眼睫不住颤动,慢慢张开了眼。
视野里还是有些模糊,几颗大头在她眼里晃来晃去的。
“大妞?大妞?”
她无力地合上双眼,耳边的呼喊逐渐远去,她只惦记着一事,遂费尽力气嘶喊着:
“……兰……兰……青……”
四周蓦地寂静,彷佛声音自世界隔绝开,她的意识四散,再度陷入飘渺的昏迷中。
〈兰青〉,完。
〈鸳鸯剑〉之妖神兰青鸳鸯笼
满嘴的血味,尝不出那种酸酸甜甜的美味来,
但,这能让他作梦,
回到过去那间小屋子的快乐时光……
第六章
低微的喘息,在黑蒙蒙的石牢里回荡着。
隘烂的异味袭面,像是他自出生以来这样的气味就一直缠着他,什么是新鲜的空气、明亮的阳光,他早已经完全遗忘了。
喉口的腥甜一直存在,全身痛着、面上痛着,神智蒙胧几乎散去。到底已过几个昼夜他不去想,任由虚飘飘的神智越过刚硬的石牢奔向天际。
怎么他还没死呢?数次,他这么想着。为什么还没有死呢……他不想吃苦,反正中了凤求凰,他抵抗只是吃苦,何必?顺从反而有生机。是啊,还不如顺从图些快活,他照样在江湖上生存得很好。
他的手指动了动,接近他的老鼠因此四散。
没有上药,他面上的那一刀有些化脓了。这一刀……这一刀……是在岸边他想同归于尽换来的。为什么要同归于尽?
哗啦啦,盐水淋上他的面容、他的身体,他痛得在地上打滚。那种火烧的痛,每天重复着,断骨的痛、烙印的痛、鞭打的痛,甚至不堪入目的凌辱,兰绯每天挑一种新花样折磨他,折磨到他痛不欲生,仅存一息才放手。
“还活着啊……点灯。”
微弱的烛火亮起,兰青慢慢张眼,看着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
“兰青,我来告诉你坏消息。”
兰青没有说话。
“你的大妞死了呢。”
大妞?他想起来了,大妞!大妞!他同归于尽,是为了大妞,他吃苦是为了大妞……大妞……他忽然笑出声。
“你笑什么?”
“……今天死了明天又活,这种事骗三岁小孩吧。”他哑声道,随着他话一出,嘴里溢出鲜血来。
他不怕这些痛,最怕心里煎熬,偏偏兰绯擅于此道。这么长的日子里,在兰绯嘴里大妞反覆生生死死,他还是笨蛋吗?由得他这么骗……
大妞她活下来的机会不大,她不会泅水、反应又迟慢,怎能逃出兰绯的毒杀……大妞大妞,他已经哀悼过了,他不痛不痒了……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忽明忽灭的烛火在面具上交织成恶鬼的形影。男人轻柔地说:“你也不能怪我啊,云家庄放出的风声一下活一下死,连我也搞不清楚了,不过,这次确实有证据。拿进来。”
兰家弟子捧着玉盒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