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沙弥咳了一声,上前道:
“这位施主,这里是只给女施主进来的,您拜的是注生娘娘。”
小沙弥硬着头皮继续介绍:
“隔壁那是负责姻缘的月老神像,也是专给女施主……呃,施主要拜……小僧领你过去男人拜的……”终于挨不住有人一直瞪着他,小沙弥脸红了。
庞何暗骂连间寺庙也细分这么多。她瞄瞄刚拜过的注生娘娘,她都还没成亲呢,就来拜注生娘娘多丢脸……忽地瞥见有人站在门口不进来,还会有谁?
她笑颜迎人,故意来到长孙励面前,低声道:
“师父,里头是拜健康的神像,快来替勤之求平安健康吧。”她笑得非常之无辜,主动要拉长孙励进寺庙。
长孙励温温一笑,握住她的手。她内心咭咭贼笑两声,拉他入女人庙来一块丢脸,哪知他连动也不动,她再拉,却感到长孙励与她在较手劲。
她微讶。师父一向只教她,跟她对招的次数几乎屈指可数,难得有此机会。她一向玩心重,一时忘了初衷,非常热中跟师父过招。
两人招数与其说是对打,不如说,她老是施展上虚下实的卑鄙招数猛拐他下盘。
才不过七八招,就发现长孙励一一回报给她。顿时,她脚下一个不稳,扑上前去。
扑进长孙励的怀里。
长孙励看似拍着她的肩,却打了下她的后脑勺,才不动声色扶她直身。
她听见师父道:“小师傅,叨扰了。”
“哪儿的话。咱们已把禅房整理好了,王爷请跟小僧来。”
“多谢小师傅。”
禅房?庞何连忙快步追上长孙励。“师父,今晚你不必入宫么?”她记得,这两天轮到师父宫中留夜值才对啊。
长孙励应了声,道:
“妳也留宿。”
咦!她怔住,一时想不出师父的目的。
师父哪在寺庙留宿过,又不吃斋念佛……她心里疑惑,尾随长孙励来到寺庙偏远处里的院子。
她看看地上很少清扫的落叶,再看看非常自然的木屋,自然到她怀疑这木屋是专门来给光头和尚闭关用的。
天色微微偏暗了下来,领路的小沙弥合十道:
“小僧告退了,明天早上再送斋饭来。”
“等等!”庞何玉容古怪,指着木屋道:“今晚住这儿?”
小沙弥点头。
“……只有一间木屋?”
小沙弥还是点头。
长孙励在她背后笑道:
“同住一房里,很值得大惊小敝吗?妳不是常干这种事吗?”
她慢吞吞回头,慢慢来到长孙励面前,抬目与他对视。
“嗯?”长孙励微微一笑。
她笑弯眼,愉快地又开扇来扇。
“师父,说起来,在天朝里,你算是很高的呢。”
“皇族男子,总是高了点。”正好高她半个头。
“高才好高才好……师父会嫌我高么?”
他一愣,难得大笑,见她非常认真地等着答案,便柔声道:
“自然不嫌妳高的。”
“那等扮起女装,也不嫌弃?”
“不会。”
他答得很干脆,也不会遮掩,让她满意地笑了。“我就说,师父跟其他人不一样,赵子明竟说我高得不像女人!”
“赵子明?”长孙励黑眸抹过异色,他仍是温声笑道:“赵太傅的儿子,已经订下婚事。”那婚事两个字有意无意说重了。
“是啊,可怜他被他老爹恶整,娶个素未谋面的女子。”庞何一想到就忍不住炳哈笑着。
长孙励盯着她的神色,嘴上应道:
“未婚男女,大多素未谋面,赵太傅并非恶整。”
“我就不喜欢这样。”她不以为然道:“假若我爹强押我嫁给没见过面的男人,我就先去打爆那人的头。”
长孙励敲了一下她的头,嘴角隐有笑意。“那我该庆幸妳不曾想打爆过我的头了?”
庞何闻言,鹅蛋脸一红,嘀咕道:
“师父跟我都认识十年以上了,我哪敢出手打你?而且,你明明当我师父,却只教一些基本功,我连跟你对十招都不能,还敢打你吗?”这几年,每个月里总有几天,她总是会拎着壶酒,翻墙跟师父闲聊家常,就像现在。
只是,今年已到盛暑,跟师父谈心的夜晚却是屈指可数。每每翻墙总是不见人影,有时招来那些早习惯国舅爷翻墙的王府侍卫问个清楚,答案不是还没回王府,就是还在书房里跟着亲信在密谈什么。
她只好一人“独守空闺”唱曲儿到天明。
“今日良辰美景,师父,咱们夜聊到天亮吧!”她兴致高昂,每次她看见师父总是心情非常愉快。哼,赵子明他们能眨眼换女人,她就敢担保她不会换下师父啊!她一旦喜欢上的人,就是时时刻刻都喜欢,十年都不改变。
长孙励正有此意,柔声道:
“好啊。”
“外头风大,咱们进去聊。”
长孙励拉住她,微微一笑:
“在外头聊也是很好。妳会冷么?”
庞何觉得有异,直觉看向那还没点灯的小木屋。里头有什么?
她瞇着凤眼沉思着。要避嫌,太晚了啦!她不会相信师父怕跟她独处,必是屋内有什么在等着她。
她故意道:
“是啊,好冷哪。师父我们还是进去……”
他还是没有放开她的手。他自怀里掏出袖珍小本子给她,上头是异国文字。
庞何直觉接过来,疑声道:“这是……”
“这是远方小柄的风俗制度。”长孙励微笑道。
“在翻书房我没看过啊……”她有点疑惑。天朝威名四方,长年派员收集各方小柄的文册,再以天朝文字译之,有的会传至民间,有的仅在宫里流通,但目前只有小说本颇受宫里人喜爱,这种典章制度通常结果是译成天朝字后,束之高阁。
因为,向来只有各国使节带着天朝的典章制度回去仿效,天朝没有道理去学习一些小柄制度,这种译本都交给一些在翻书房里混的官员……例如她啊。
“咦,这是哪个国家的,这文字跟小楚国相仿却又有不同……”蓦地,她思绪停了。
她慢慢垂下目光,看见自背后环住自己的男人双臂。
“……师父……”红晕飞上鹅蛋脸。虽然她是师父默许的未来师娘,但自十二岁后,师父就没这样抱过她了。师父死板,她是知道的,所以,她一点也不介意,突然这样抱她……吱吱吱,她赚到了,她背着长孙励露出小老鼠的得意貌。
“这样还会冷么?”
男人的声音自耳畔传来,她有些害臊,但还是厚着颜清咳一声:“还有点冷呢,师父也知道勤之身子单薄嘛……”吱吱吱。再多赚一点再多赚一点。
丙然不出她所料,那双男人的手臂竟微微缩紧。
师父的肩比她宽很多,手臂也结实许多,比她高很多……哼,她哪叫高了?她还得抬头看师父呢,她一向记仇,矮冬瓜要真有勇气男扮女装丢一幅过来,她就去印蚌几百份天天发送给京师的百姓看。
师父一身暗紫长衫,跟她现在的外袍色是很配的。其实,师父的气质皎皎,儒雅多过皇族贵气,跟她爹一样适合白飘飘袍,偏偏,自从师父察觉她务必学习成第二个长孙励后,他开始换起暗色衣袍,直到今天。
那暖暖温热的属于长孙励特有的气息,浅浅地传递过来,让她双颊生晕,再无小霸王的影子。
她偷偷笑着,决定就算一晚上站在外头吹冷风也无妨。
“妳看得懂么?”长孙励声音始终温暖。
她一页一页翻,坦白笑道:
“没看过这种字,但跟小楚国文字相仿,又有图,多少猜得出来,若要一个字一个字译得正确,恐怕得花几年工夫。师父,你要知道里头的内容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