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连我都不明白,你这个直心眼的人怎么会明白这种复杂的感情呢?在你之前,我唯一放在心上的,就是那个一身正气的阮卧秋。他还来不及对我屈膝就遭人毒害辞了官,我一恼火了,令该地衙门三天内擒出原凶,就地正法。”
她没料到会是这种答案,深深看他一眼,沙哑道:
“不管罪犯所犯何罪,都该经律法公平的审判。”
东方非不以为然。“没有我,依外地衙门的慢速,只怕是三年也抓不出原凶,冬故,你们阮姓人老爱讲究公平与正义,若是阮卧秋没有辞官,只怕现在也会说出同样的话来。打他去应康经商之后,我不得不说我十分遗憾,好好一个官竟然变成了油嘴滑舌的商人。”见她难掩错愕,他扬起俊眉。“你以为我不知道他自永昌迁到了应康城?你也太瞧不起我了,天下间只要我想要,就没有得不到的东西。”他贴向她的小脸,笑道:“你跟阮卧秋只是远亲,却为他一脸担忧的样子,令我不得不怀疑你跟他之间到底还有什么关系呢。”
五指滑过她带些病气的颊面,缓缓下移到她纤白细致的颈。她一点动静也没有,若不是他向来自负,只怕真要被她骗过去了--
这么细致的触感,这样纤美的身骨怎会是男子呢?
是女儿身!绝对是女儿身!他绝不会错认!
“我跟阮卧秋虽是远亲,但我十分崇拜他。”她柔声开口。
东方非一怔,月兑口:“什么?”
“你不是问我,为何我对阮卧秋深有好感吗?因为他是我最崇拜的人,顶天立地又为百姓谋福,他在我心里的地位,是他人远远不及的。”她一脸憧憬地说。
滑到她颈子的指月复顿时僵住。东方非瞇眼,哼声:“妳崇拜的人倒是挺多的,一个阮卧秋,一个妳义兄,明儿个还会有谁?”
她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他的视线落在她的左手,忽然问:“今日若是阮卧秋在妳面前,妳挡不挡?”
“当然挡!”绝对要挡!
“妳义兄有难呢?”
虽然不懂他为何执着这种事,但她照实道:“我为他两肋插刀,死也无憾。”
他眉心已拢,沉声问:
“那么今天要是只为一名陌生的百姓,妳还愿意失去妳的手指吗?”
她毫不考虑答道:“能救人一命,屈屈小指算什么?”
俊脸已露愤护阴沉,冷冷地哼笑道:
“阮侍郎,妳连讨本官一个欢心都不愿,妳在这官场上到底学了多少?”
她注意到他的称呼已改,忙声道:“下官若有冒犯,请首辅大人见谅。”
“冒犯?阮侍郎,妳可知妳最大的错误在哪里?就算有人与妳称兄道弟,妳也不该掏心掏肺说出真言。妳千万要记得,今日与妳是兄弟,它日难保不会在妳背后捅妳一刀!”
阮冬故注视他半晌,才迷惑问道:“首辅大人,你是说,不管是内阁首辅或者撇开身分的东方非,我都该虚言以对?”
东方非闻言瞪着她。对她又恼又恨,既想狠狠折断她自以为的正义,让她从此灰心丧志,又不想见她软弱无助!哼,她也只会在她义兄面前流露无助,不是吗?
“混帐东西!”他拂袖起身,沉声道,“阮侍郎,本官从不虚言,妳敢以虚言待本官,可就休怪本官无情了!”
阮冬故见他说翻脸就翻脸,果然是喜怒无常。要翻脸,她是无所谓,可现在晋江工程全由他过目,他要一个不爽快,那这工程只怕是十年也没有办法结束了。
一想到有多少百姓会因此而受苦,她连忙要下床作揖道歉,匆忙之中左手撞到床柱,她月兑口低叫了一声。
东方非回头,吃了一惊,直觉上前捧住她的左手,缺指的掌尾隐隐泛着血迹。
“明明受了伤,还动作如此粗率,阮冬故,妳到底是打哪儿蹦出来的?”
阮冬故忍着这一波的疼痛过去后,才苦笑:
“我要能细心点那多好,很多事就不用连累到身边的人了。”
东方非没再说什么,只道:“把妳义兄叫进来吧。妳的伤,怕又出血了。”
“哈哈,小伤而已……”见他冷笑,她暗叹。她的认知是小伤,可惜她的身子真的很不配合,只好乖乖叫一郎哥。
“阮冬故,妳记得,我最忌有人虚言,尤其是妳。妳可以对其他人装样子,就是不许对着我戴上面具,懂么?”东方非见凤一郎匆匆进屋,他再看了阮冬故一眼,道:“我改日再来看妳,妳多休息吧。”
棒天。
“走了?”
“是。”太医小心翼翼地说:“今天一早,阮侍郎差人送来一份厚礼,说是多谢下官的药方,然后就离京了。”
东方非垂下视线,握紧扇柄。良久,嘴角才缓缓勾起,让太医们暗松了口气。
“她真打算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吗?伤还没好就冲向战场,这么毛躁,真令我心怜又兴奋呢。”这直姑娘,明明昨天她下床时还得靠他暗扶,今天就迫不及待地出发了。
她的心,难道只塞得下天下百姓吗?
“大人,下官见阮侍郎体虚,所以临时再配了几副药,让他带上路继续服用,对他的伤大有好处的。”太医试探地说。
“太医,你做得很好。”
太医闻言,知道自己讨好对地方了,不由得欣喜。
东方非本要离去,突然像想到什么似的,问着太医:“她送的是什么厚礼?”
太医连忙从柜里取出不敢动用的“厚礼”。
东方非一见,顿时觉得好眼熟,眼熟到昨天曾在阮家的破屋里看见过--
突然间,他迸出大笑,笑到难以自制。
“哈哈哈!这个阮侍郎,竟然将其它官员送去的礼转送给太医啊!”直姑娘傻姑娘!这么不懂人情世故,偏偏又在朝为官。“太医,你记得,别让工部尚书看见这份礼。”语毕,东方非不禁又失笑。
去年的阮冬故,今年的阮冬故……他几乎迫不及待等着明年后年的阮冬故了,只要她不变,他就年年盼望看见她。工程本是大事,她没有想过会耗去她多少青春吗?在她心里除了百姓外,难道没有思春过?没有一个男人占据在她心里过?
只怕,在她心里占据的男子,除了阮卧秋外,就只有她的一郎哥跟怀宁了吧,思及此,东方非俊美的脸庞上闪过一抹连自己也没有察觉的恼怒。
一年多后--
“大人!阮大人!”孙子孝连忙追上去。
夜风阵阵,阮冬故转身时,长发略乱地扑打在她美丽的脸庞上,勾勒出一抹艳色。“孙子孝,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去睡吗?”她笑。
孙子孝回神,答道:“一郎兄叫我盯着大人。他说你这几天身子不佳,不能过于劳动,入夜之后一定得回府里休息……其实,他嘱咐我,不能让你搬运重树的。”孙子孝有点委屈,他只是个下属,上司要做什么他根本无法阻止,何况阮东潜从不拿官位压人,只是对他笑了笑,他就没辙了,所以……就算他时常看见有一个像工人的官员到处跑,他也不敢跟一郎兄直言啊。
“你别理他,是他多虑了,你看我今天精神挺好的,是不?”她笑道。
“是啊,但……大人,你毕竟是户部出身,用不着做这些粗重活儿的,何况现在工程顺利,背后有首辅大人当靠山,没人敢插手干预,你可以多休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