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巧,方才你听见了什么?”聂四不经意地问。
他看着少年聂四半晌,然后食指摆在唇间,顽皮笑道:“四哥说是秘密。”“元巧,你真聪明,是四哥的秘密,所以,你忘了吧。要记起的话,会害死四哥的。”会害死四哥的。他瞪大了眼,用力摇头,大声叫:“我忘了我忘了我忘了!”回音不停,加上那令人讨厌的香气,让他头痛欲裂,整个人突然弹起,翻滚下床。他张眼,瞧见四周一片黑暗,还是初更的秋天……
满头大汗。
什么南京老家、什么花海全不见踪迹。
“搞了半天,一直在做梦……”做个梦也能吓得满身是汗,真是孬。“怎么会做出这种梦来?”他抹了抹脸,从地上爬起来,淡淡的香气还持续着,循着气味而去,瞧见客栈的后院里,种植一种红色的郡带花,味道浓郁,犹如在梦中的花香……“原来因此而作梦啊!”是梦啊,是梦啊。百般滋味说不出口,一时之间只能注视着被乌云遮了大半的圆月。他还当真回到了老家呢……追溯记忆的最初,是一团模糊的黑洞,接着是四哥跟八哥出现了,当时他大概四、五岁左右,也许更小?“我到底忘了什么啊!”如今回想,四哥故作漫不经心,但应是挺重要的事,重要到连他也都瞒了。他抓了抓头,不愿再深想,只骂道:“混蛋四哥,我就等你头发都白了再回家算了!”气死他了!气死他了!痛死他了!痛死他了!想死他了!想死他了!“气死我了!”紧紧抿着唇,翻上栏杆坐着,瞪着天上的圆月,想象南京聂府……
在这时候,四哥也睡了吧?
“大哥、二哥,三哥,五哥,六哥,七哥,八哥,九哥,十哥,十一哥……”他喃喃念着,最后念道:“还有四哥啊……”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在念最后一个兄长时,语气不自觉的放柔了下来。漫漫长夜,睡也睡不着了,就这么看着月亮,直到天白。难得的忧愁淡淡地布满少年的脸庞,还带着微不可见的相思……◇◇◇◇南京聂府──聂四忽地抬头,瞧向窗口。
“四爷?”大武不动声色的往窗口看去。窗外虽无人影,但难保不会有异。他奔出房门,院内空无一人。再走回时,瞧见聂四已打开窗。
“四爷?”是察觉了什么不对劲吗?
“没事……”聂四半眯着眼打量了院子一圈。“方才我还以为……”以为元巧那小子回家了。是他多心,那小子若真回南京,也不会无声无息的。“四爷,”大武仿佛看穿他的心思,提醒道:“日有所思……”
“夜有所梦吗?”聂四哼笑一声。“我还没睡着,哪来的夜有所梦?……这是什么味道?”“花香味儿吧。”
“花香啊……二更了吧,这没事了,你下去吧。”语毕,聂四关上窗,阻隔那花的香气。不知道是不是一整晚上都是这味道,才会让他心神恍惚。十郎这小子,见色忘了家,连聂本信局都快被这小子给败了,不想个法子,迟早信局倒闭。思及此,他毫不犹豫地收起元巧一年前寄回的最后书信,专注凝神在『振兴』聂本信局上头。书桌紧邻着窗口,他没再抬头看向窗。
淡淡的烛光从纸窗透了出去,一团粉红色的小花静静地伫立在院子的角落里──香味持续不断,直到天明。
一封无言以对的家书
以下转载自万盛拔辣鲜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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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封无言以对的家书——
??再见大哥真辛苦篇
小六,近来安否?
今年端午一别,已有数月未见,照例,跟你报个平安,家里兄弟一切如昔,恩弟服用你捎来的药方,虽无法根治,但他近日清醒时间多些,我有空必定陪他。他这几日老问起你,问你为何不回府?尤其你去年年底没回府吃团圆饭,他耿耿于怀,要你今年一定回家过年。(小六,这可是恩弟的心愿,我可没有在旁怂恿)
至于永弟,前二天回家,带了不知打哪抢来的珍药……唉,说起这事我就心烦,小六,这话我也只能跟你倾吐了。义弟与永弟向来不对盘,跟他说,无疑是让这两兄弟更加水火不容,若跟恩弟说,他必自责得紧,跟其它二位弟弟说,我是自找罪受。小六,你身处远方,对你的永二哥也向来没成见,你帮我劝劝他吧,教他别再拿自个儿的生命开玩笑,不不,就算你劝他他也不听,他就像是头野蛮的斗牛,任谁也拉不住他。大哥真怕哪天要为他收尸。你听听我苦水就够,不要再为我烦心了。
至于义弟……只怕,这话也只能跟小六你说了(小六啊,你若不是身怀奇秘,你必定是我最要好的兄弟)。
说起义弟,大哥我的叹息更多。你还记得聂家吗?就是你义三哥向来仇视的南京一户人家。你离家的那年聂家的书肆正好出了一本《孽世镜》(随信附上一本,让你瞧瞧这两年极具风光的小说,记得,捎给恩弟的信千万别提到我附了一本《孽世镜》,你年底回家也不要提,你要一提,肯定会被义弟给生吞活剥,我可救不了你,连带我也会受殃啊)
现在,在西门家里,《孽世镜》是一本禁书。哎,小六,你一定觉得很疑惑,你义三哥怎会对一本书斤斤计较,是不?就让我细说重头(夜很长,所以你不必担心我时间不够用,别嫌我唠叨就好)
你离家的那年,聂家书肆出了《孽世镜》,那天,义弟前去刺探军情(他说的),回来之后关在房里久久不出,还是大哥破门而入,才进了他的房,瞧见他的脸色很铁青。(小六,我不想用太过难听的言词形用义弟,不过为了真实起见,铁青二字,你可以换成青面獠牙,但换一次就够,其余还是用铁青二字吧)
我原以为他是身子哪儿不舒服,正要招大夫来看,哪知他是满怀恨意,恨聂家书肆竟然找着世间少有的奇书。(他原说是独一无二的奇书,后而改口,不肯承认,你就可知他对聂家的恨意了,唉)
我还记得很清楚,那时我一头雾水,笑着跟他说:“西门家的家业之中并无书肆,与咱们又有何关系?”(这又不是生意竞争,聂家要风光,风光便是,咱们西门家守着本份那也就够了,小六,你心思必也跟我相同,是不?)
哪知他恼火地对我说:“只要是姓聂的,就与咱们有关!”
我知他对聂四素有心结,但他是为恩弟抱不平,我又怎忍苛责纠正他呢?我只好安抚他道:“不过是一本书而已。就算是世间少有的奇书又如何?少有,不见得表示世人懂得其中的奥妙,即使能大发利市,又能发到哪儿呢?”(一年多前,人人都如此想啊!)
义弟他看了我一会儿,摇摇头道:“大哥,你不懂,这是一本即将掀动大明民间的奇书,即使会流传后世,我也不会感到惊讶。”
小六、小六!你可知,义弟说出此话的那一天,正是《孽世镜》发行的首日,如今已快有两年,只要是文人、只要是懂字的,几乎人手一本,你可知道这表示什么?
小六,义弟他有眼光啊!他比我这个做大哥的,还有远见啊!其实,我早隐隐觉得义弟的天资比我强许多,也许他才是适合接管西门家产业的那个,可惜每回一谈到聂家,他就毫无冷静,若能克服此点,我真想将所有的家业全交给他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