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慢火般,她的身子渐渐回暖起来,以月复下丹田为中心,开始扩散。好暖啊,暖得想让人睡觉了──啊啊!这是什么?
“冒烟了!冒烟了!”她惊叫,看见一缕一缕的轻烟从被窝里徐缓地钻出来。“老天!我燃烧了!我燃烧了!”
彼不得身体僵硬,拼了命地掀被就逃下床。一落地,双腿一软,差点四平八稳地趴在地上。
身上穿著薄薄的单衣,不停地冒着烟。
“是哪儿着火了?是哪儿着火了?”她急叫,忙着月兑下衣服,白皙干瘦的身子很……很安全啊,可怎么从身子不停地冒烟?她的身体出了问题?
视线不知所措地乱转时,突然发现这间客房里至少摆了五面铜镜,或大或小。
难道苏家少爷有迷恋自己的倾向?这个念头小小地从心底滑过,随即瞪着铜镜里的自己。
五张孩子气的脸从镜中回瞪着自己,头顶……在冒白烟!
“我的头在冒烟?”她叫,吓得又跳又拍头顶。她的头要是着了火,头发就烧光了,她也不用活了。
“完了完了!难道我自尽,是因为我的身子会自己燃烧?”那她还能活到现在?
惊惶失措地又叫又跳好一阵子,她没感疲累,反而童音变得有些嘶哑。她微喘,终于注意到自己的身体并不感到任何的疼痛。
她暂停扑火的动作──没有火啊!她这才发现,从头到尾根本没有火从她身上冒出来,那么哪来的烟?
她的身体会无故冒烟,所以她选择自尽?
她停格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垂首瞇着眼看着自己的。烟……渐渐没了,但确定是从她的身体里飘出来的。她……其实可以当杂耍艺人吧?
等了又等,确定烟不再从她体内冒出来,她才松了口气,有心思打量起她赤果的身子。
她的身子发育得还算……马虎。胸部有点小,看不出来是二十岁的成熟身躯;腰说是细,不如说是有点干瘦,很像是长期被虐待的下人;捏了捏双腿的肉,虽短小,却很结实──自从在古井捞回一条命后,可能是撞上后脑勺的关系,她对过去全然的空白,所以只能凭着别人的言词与自己的观察来猜测自己的过去与个性。
其实,由她的身子来看,她的生活不是很好吧?
“不知道我赚来的钱放在哪儿?”她搔搔头,努力地想了想,还是像白纸般的记忆。“如果跟老管家说我找不着,请他重新发给我薪饷,不知他肯不肯?”脑中胡思乱想没个定位,因为不知道个性该如何走才能像失亿前的自己。
老管家说她沉默不多话、很有耐性,所以……她最好保持沉默吗?边想边穿上衣服。
她的衣服收在床头,是临时从外头买来的,挺廉价的,好象她的衣服被泡烂了……她在古井中泡了很久吗?
衣衫是淡蓝色的,垂着许多又长又花的布条,她模索了半天,不知这些布条的意义在哪儿?绑在脖子上吊吗?还是任凭垂到地上?她试了很久,终于满头大汗地放弃,瞄到屏风上挂着一件大披风,干脆拿下包住自己的身子,便走出门外。
一出门,寒风从夜色中袭来,她却不觉寒冷。不知是她干瘦的身骨太健康,还是这件披风太保暖所致。
天太黑,差不多三更天左右,虽隐约可见天上圆月,但乌云遮住大半,地面几乎是黑漆抹乌一片。客栈简陋的院子里,有一座廉价的假山在左手边,小小的水池
绕着假山,六株盆栽搁在角落,右边有小又破旧的凉亭,石柱上有七条大小不一的裂缝,第三条裂缝间还停了一只飞虫……
她瞠目结舌的,讶异于她的眼力绝佳!一、二、三……十步,走到凉亭要十步距离,比了下裂缝的大小,差不多是她小拇指的长度。是大家的眼力都这么好,还是她不但身子会冒火,连眼睛也有千里之视?
“谁?”耳朵极尖,听见凉亭后有异声,出于身体本能的,她停止呼吸了。
***
白色的鬼影──呃,是穿著白衫的男子从石柱后露出身影来。
斑瘦斯文,面白俊美,眉间有颗朱砂痣,年约……三十上下吧?心中迅速要搜寻是否认识这号可疑人物,却发现脑袋一片空白。
啊,对了,她失忆了,自然记不住这人是谁,对她有没有危险性?
但,此人浑身上下没有懂武的气息,无须过防。这个念头在她心中闪出,然后突然觉得自己好象很久没有呼吸了,连忙用力吸了好几口气来弥补。
“真怪,我干嘛防人如防贼?这里是客栈,有人在不意外啊。”她搔搔头,咕哝道。
“小泵娘,身子好些了吗?”这白面俊美的书生开口了。声音虽悦耳,却略嫌冷淡;双眼轻飘过她,像是漫不经心。
“我很好。”她答:“你……认识我?”
“认识?”他唇边勾起若有似无的笑:“谈不上认识。妳是妳家小姐身边的丫鬟,打过几次照面。这么小的年纪就懂得自尽了?有什么天大的事让妳有足够的勇气跳井?妳以为自杀了,什么事就一了百了吗?”
咦咦──这人对她有敌意喔。她直觉退一步,既然算不上认识,为何处处透露出他的不满?她有什么好让他不满的地方?因为她自尽?可恶!到底要怎样才能找回记忆,想起过去的一切?
“我……我忘了我自尽的原因。”她恼道。
“忘了吗?”剎那间,他的神色有些恍惚,像想起什么:“如果她也能像妳一样,及时被救起而遗忘过去……那对她,有多好……有多好……”
“她?是谁?”
他回神,面容冷淡如冰:“妳管不着我的事,只要妳别动不动投井自杀就好。”
“每个人都说我是投井自杀。可现在我失忆了,没个印象,无法确定我真是自己跳井,那,到底是谁看见我自尽的?”
“没人会在大半夜里去欣赏一口妒井,除了为情自尽外,还有谁会靠近那口井?”
“我的救命恩人苏公子,他不就靠近那口井?”这人,说话老带着嘲讽的口吻,让那张俊美的脸皮变得刻薄起来。好丑。
他的唇微勾,更形讥诮。“我接近那口井,是缅怀故人。”
她讶异月兑口:“你是苏少爷?”
“在下正是苏善玺。”
“原来,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啊……”自觉方才对他好象有那么点不太礼貌,干笑二声:“还真巧啊。”
“是很巧。”他用鼻孔在看她。“若不是那夜苏某突如其来的冲动,想在无人的街道上赏月,小女圭女圭,只怕妳早已死在井底当水鬼了。”
小女圭女圭……连他也觉得她很小吧?果然,她一定谎报自己年龄以符合当丫鬟的年纪。
她努力仰头看着他的鼻孔,问道:
“苏少爷既是头一个发现我的,那就是亲眼看我跳井了?”
“不是。”
“啊?那到底是谁看见我自尽的?”
“会特来这口井跳的,只有为情自杀的女人。妳年纪还小,何苦自尽?”
她的唇微张,想要申辩自己不一定是自尽的,但──脑中还是一片空白啊!
“你……我是说,苏少爷,当时你听见我的求救了?”
“不,妳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见她投以疑惑的眼神。他答道:“我是走到井边,正好有足够的月光让我低头看井时,瞧见有人的身子浮在水面上。”
啊?那不是浮尸吗?她用力地眨眨眼,确定自己的四肢还是能暖和的。
“妳还活着,不是吗?”他淡淡地说:“不管什么理由,还活着,就是件好事,这是上天给妳的第二次机会,妳不懂把握,就太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