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松了口气,紧紧地抓住那张释放自己命运的放妻书,满足地动了唇,想要告诉他,下辈子她要当个没有心的女人没有心,就不用再烦恼了。
“少昂?”
大哥……女乃娘曾告诉她,成亲是为了要与最喜欢的人生活在一块……她可以确定她的夫君绝非她心中所爱,那么她最喜欢的人是谁呢?
脑中混乱无比,直觉地,额间有痣的青年闪过。
啊,原来她最喜欢的人是──
“少昂!”
远处,传来悲痛的叫声,是叫谁呢?
想要回头看,前方已有人在叫她了。
──走吧,妳的时辰已到了──
没叫她的闺名,但她知道有人来引她了。是大哥吗?要引她回苏家了吧?
──嗯……我好高兴,我能回家了……我能重新开始了……
***
一进宅院,就暗惊四周静得可怕,连个仆役都没有瞧见。苏元醒让马车停在外头,一路走进院中,来到前厅门口见到苏善玺的背影僵硬不动。他心中微讶,走到门口:
“大哥?”
这家伙连动也不动地,他只好从侧门走进,一进去瞧见他那个只见过几面的妹婿正骇然地跌坐在地,像被吓出魂似的呆若木难,他心里暗叫不妙,直觉地将视线转向苏善玺怀中所抱的身子。
“少昂!”他月兑口,奔到面前,叫道:“大哥,你还抱着她做什么?还不快请大夫──”话未完,手指才碰少昂的脸,那脸、那脸已是冰凉寒透又僵硬,显然死去多时。
他嘴微启,慢慢转头瞧向颜起恩后,视线落在桌上两只杯子。
“不关我的事……”颜起恩喃喃:“我没要她死的……我只是……只是想要纳几个妾,想要女人的温暖……就算她给不起……也不必寻死啊……”
寻死?是少昂自尽?他上前细细注视一只尚有余酒的杯子,又听颜起恩恍惚地喃着:
“他抱着尸体……抱着尸体……不肯放……一直不肯放,那是尸体啊……会腐臭,会腐臭的啊……”
显然若不是有尸体挡在门口,这家伙早就冲出去了吧?苏元醒走向兄长,本要劝他松手,但见他抱着少昂的身形十分僵硬,显然在此待了许久,有一天一夜了吗?所以吓得宅里没人敢出来吗?
沉默了会儿,苏元醒挑了个椅子坐下,也不多作劝语,就这样静静地陪着苏善玺。
***
数日后,白幡起,棺木从颜府出发,苏善玺怕她迷路,依着当日送嫁的路线回苏府。遇夜恐她寂寞,就睡倒在棺木旁,一天的路程当两天走,就怕她脚程慢,跟不上来。
行至城隍庙,苏善玺决定夜宿此地,扛棺的脚夫心有忌惮,皆宿野地,独留他一人在庙中陪棺。
翌日,他神情略带异样走出庙,坚持停棺半日再行。
脚夫勉为其难地等了半天,最后终于在苏善玺怅然所失的同意下再起程。
“真的……只是我在作梦吗?”苏善玺喃喃道,回头看了一眼城隍庙。
回苏府后,在苏元醒的安排下,择期入土。
从此──从此──
第三章
……找到了!找到了!在这里!
……不对,等一下,别去!姐姐,不是往那里,快回来──可恶!妳去了,就回不来了!我答应他要带妳还魂的,不要去啊──
二零零二年──
“小满!小满,妳收到了没?”
“嗯?”
“就是那封带档的e-mail啊!好绝喔,我在计算机前都喷笑出来,好丢脸哪,谁教那个姓蒋的脚踏两条船,把我们学校的学生当笨蛋……妳有没有收到啊?我记得我转寄给所有的好友名单了耶。”
“有……我有收到。”
“很好笑吧?这是他活该啦,同时交往好几个女友没人会气他,让人不爽的是姓蒋的到处传说『耀扬商职』的女生只能玩玩,不必花什么心思……拜托,他们有没有听过联考失利啊?我家住敖近,不嫌弃这学校的水准不行吗……小满,公车来了!快点,快点!傻在这里做什么?当柱子啊?”
“……妳不觉得他很令人作恶吗?同时跟这么多女生来往!还上床……想到就让人想吐。”
“小满,现在是公元几年,妳知不知道?二OO二耶!谁还在玩一对一的游戏?反正还没有结婚,合则聚,不合就一拍两散喽,结婚前多比较点,只会保障未来,他可以玩,我们就不能玩吗?我偷偷告诉妳,妳不要告诉别人喔,我们班上的雅羚啊,旧爱新欢都上过,现在很烦恼要跟谁呢──不聊了,妳站到了。小满,明天妳会来学校吗?”
“为什么不去?”
“我看妳脸色不好,怕妳又请假了嘛,再见……我要是再收到e-mail,再转寄给妳,拜了──”
鲍车停了又走,下车的只有一个女生,瘦瘦干干的,穿著便服,斜背着长长的袋子,用一双又细又扁的长腿吃力地往斜坡上走去。
位于斜坡上多是高级住宅区,她的家一栋三层,下公车站约走五分钟就到,从小住到大,没有什么令人嫌恶的地方,就是邻居──
她一抬头,正好看见她家的邻居走到阳台,向她笑嘻嘻地招了招手。
一阵恶寒袭身,她连忙调开视线,轻轻转动家门门把,若有似无的对话飘进耳里──
“……再婚,小满怎么办呢?”
“她爸爸呢?这个时候他不出面,难道要妳毁了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吗?当初,不是他先外遇的吗?”
“……他每个月付小满的生活费,够负责了。当初他有外遇,我也知道,本来想协议和平离婚的,偏偏小满她搞个捉奸在床,闹得亲朋好友谁不知道……那是她爸爸啊,嫉恶如仇也不是这样吧?那一年她才十四岁……别人还当是我指使她的……丢人现眼……”
“那现在怎么办?人家也不喜欢妳带这么大的孩子过去……”
“所以才麻烦啊……”
穿著厚袜的脚底踏上楼梯的同时,将客厅的低语完全隔开,她上了三楼,进了自己的睡房,把门轻轻地合上。
开了计算机,放下背袋,将窗帘拉开,很不幸地又看见对面邻居正坐在窗前,打着计算机。
一股恶寒又从脚底升起,她当作没有看见,回到计算机前。
计算机的设定是一开机就直接上线读取e-mail,果然收到好几封重复的带档e-mail。
“活该……”她喃喃道,打开一张又一张的图片,直到整个屏幕占满画面,她才满意地移停鼠标。
其实,除了先天的心脏有问题外,她的心里还有其它的病吧?
妈妈没有明说,但她知道妈妈一直这样认为,只是碍于面子,没有逼她去看心理医生,反而一直怀疑是不是父系方面有遗传性的洁癖。
她……很讨厌男生的不干净,毫无理由的,甚至,在她还不明白什么男人与女人之间该有什么关系的时候,她就打从心底地厌恶男生自以为是的风流,包括她爸爸。
她的家庭很好,至少那个过去式的老爸在外遇时,还努力扮演好爸爸;她也没有谈过恋爱,有几个男生表示好感,但她也没有任何的感觉,要说她是家庭或情感上受伤害,导致扭曲的个性,那也不至于。
所以,是与生俱来的天性吧?
“咳咳。”她掩嘴咳了两声,打开自制网页的同时,不经意地往窗口瞄去。
对面邻居的身影已然消失,那最好,看见他,就浑身上下不舒服,好象老鼠见了猫一样。
他到底什么时候搬来的呢?一点印象也没有,只记得一见他,她全身就不对劲,就差没有心脏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