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等等,我在等破运呢!”双腿不便的最大坏处,就是完全没有自主能力,眼见彭嫂子将牛车拉进小巷里,她却无能为力。
“他不是正在忙吗?没关系的,等我回家,再叫我那老头儿的学徒过来告诉他。”
不用想,一定是又跟彭相公吵架了,才会私出回到城里后,拉不下脸回家,叫学徒来通知破运,分明是要破运去找彭相公,这种事屡见不鲜,现在破运每每瞧她不见了,第一个找的就是彭家。
她叹了口气,还能怎么做呢?
只能去做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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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辆马车缓缓停在城中央。首先跳下马车的是一名年轻的丫鬟,她身手俐落地跑到第二辆马车拉开车门,说道:
“少爷,到了。”
“小翠,你愈喊愈顺口了。”女扮男装的凤鸣祥下车,注意到有不少人在围观。她笑道:“这里似乎还是没有变……小翠,你在找什么?找得这么专心?”
“我……我在找……找乞丐……”
“乞丐?”
“少爷,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每个地方都有乞丐,我怕这附近万一乞丐太多,围著咱们讨钱,那不是很亏吗?”
凤呜祥看她一脸慌张,只是应了一声,没有再多问什么。
余沧元从前头马车走过来,吩咐所有的车夫将马车拉到客栈后院去。
“怎么了?”
“没,我在陪小翠看乞丐呢。”
“看什么乞丐?”余沧元不甚苟同地瞧了小翠一眼,随即对凤呜祥说道:“要结束这里的生出息,势必要花点时间,最少也要过夜,我订好客栈房间了,你要是累了就先去休息吧。”
凤鸣祥微微笑道:
“我来又不是来玩的,只是有必要结束这里的生意吗?”
“快刀斩乱麻,这里地小人少,当初你义爹的生意触及此地,也不过是行方便之门,有没有亏损对他都是无碍,但现在咱们协议正派经营,从此不涉江湖,心放在商业上,那当然得仔细盘算。”连天水庄的标帜都换新了,他要彻底改变那个杀人庄。
“钦,你果然就像她们说的,有庄主的威风,就可惜了一板一眼又太严厉呢。”
“他们?”
“下头的人啊。你以为没人敢接近你,是为了什么?”她摇摇头,徐缓地摇晃白扇,头也不回地喊道:“小翠,跟我先到客栈吧。”
“哦,好”小翠拎起裙摆,回头再确定一次没有瘸脚的女乞丐后,暗暗松了口气,但又怕她没当乞丐是因为早死在街头——
一想到这儿她就内疚,转身的当口,眼角不经意地瞥到对街小巷旁,有一个胖妇人推著牛车往巷中走,车上坐著一个姑娘,这原是稀松平常的事,但,那姑娘身边摆著拐杖,她心一跳,差点要追上去瞧瞧是不是她了。
“小翠,还愣在这儿做什么?”
“喔,好,来了来了!”
未久,马车拉进客栈后头,余沧元住合作的商家走去,破运才从对面的杂货铺里走出来,一见树下连牛车都不见了,他一惊,四处张望,瞧见一名小男孩畏畏缩缩地走过来。
“是福嫂子的相公吗?”小男孩细声问道。
“福嫂子?是,我是。你是谁?她在哪儿?”
“我是彭师傅的学徒,他那个当水泼出去的胖女儿回老家了,没带著丈夫,只带著福嫂子来,她说,如果要接她回去,就顺道叫个人把师傅的女儿一块带回去吧。”
彭?“又是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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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嘘,小声点,小声点。这么晚了,会吵到人家的。”
“不碍事,客栈就是让人吵的。”
“你住饼客栈?”
“……没有。”
“我也没有,至少,咱们私奔前的事我是记不得了。”
在走道上,两排的客房,破运背著她本是无声无息的,只是有时木板太烂,一踏下去,会有一、二声遽响。
来到靠内侧的客房,他推开门,先将禳福放到床上,才点起烛火。
窗是开的,正好可以看见外头的景色,禳福坐在床边,半趴在窗前,往下瞧去,惊叹道:
“好多马车啊。”
破运走到她身后,往外瞧一眼。
“城里有马车的人不多,会在马车上漆上标帜的更是屈指可数,我想,那是外地来的吧。”见她长发被风吹乱了,连忙压好。“福儿,你困了吗?要不要休息了?”
是有点想睡了,差不多都快三更天了,通常这时候早跟他睡在那张床上,分享他的体温了。
“怎么这么多人爱在晚上做生意?都不用睡的吗?”她有趣地看著下头街道微亮的灯火。
“你若喜欢,明年咱们再来。”
“明年?好啊。”她转身,正巧对上破运的眼。这才发现从头到尾他不是跟著看街上,而是在看她。
小脸微微发烫,她有趣地模一模床铺。
“这床,好像比咱们家的要好呢。”
“嗯。”
“被子盖起来不知道有没有跟你买的那条绣被一样暖呢?”她好奇地问道。
“若是不暖,我再叫他们加一床被子。”
“嗯。”唇畔勾笑,偏头瞧他。“床也满大的,就算两人四平八稳地躺著,也不会碰到,这一次不用紧靠著你挤了,是不?”
破运微愣,直觉张口要否定,忽见她笑出声来,才知她又在捉弄出口已。
他笑叹一声,先为她月兑下鞋,要拉下床幔时,窗外有人喊道:
“嫂子!嫂子!”
“好熟的声音啊……是彭相公,”禳福讶道。
从窗外看去,站在街上的不是彭家小娘子的相公还会有谁?
“又来了。”破运皱眉。
那英俊得不像样的彭相公喊道:
“我家娘子要生了!”
“要生了干咱们什么事?”破运喃喃道。
“她坚持回家生啊!不回家,她不肯生,我怕她在路上生变,没个女人家陪著,嫂子你——可不可以……当然,不会要你做什么,只是要你陪著而已。”
“马上来!”禳福喊道,连忙要弯身为无力的小脚穿鞋,破运见状,怕她滚下床,赶紧上前替她穿上,直接抱起她的身子来,往楼下冲。
“喀”地一声凤鸣祥从另一间客房走出来,自言自语地说道:
“好像听到一个挺耳熟的声音……是谁的呢?”她一向夜难眠,才勉强沾一下枕,就听见一个有点像禳福的声音。
“大概是我听错了吧。那几年我听她说话的日子并不多,她大多是轻声细语的,从不大喊大叫的——何况,禳福已死了……”
她一听声音,立刻就奔出来瞧,但来人显然脚步更快,而禳福双腿注定永残,自自然不是她了。
“小翠呢?难道在市集里玩昏头了吗?”想了想,既然睡不著,就下楼去找小翠吧,免得小翠人生地不熟的,万一迷了路,那她这个当主子的可就对不起她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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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马车,就见彭嫂子躺在上头满头大汗的。
“拜托你了,嫂子。””等破运上前头同坐后,彭相公回头喊道:“我会让马跑得快些,路上多有颠簸,就请嫂子抓稳了。”
“好好。”一手抓住彭嫂子胖胖的手,一手抓稳马车里的横木,禳福对著她柔声说道:“咱们马上就到家了,你也真是的,在这里找产婆不好吗?偏要回家生,多危险啊。”
“那……是一定要的……我一定要孩子在我跟他的家里生……可恶!跑这么快……以后不把你教得像飞毛腿,我就不叫你娘……好痛……”
禳福有些无所适从,只能紧紧抓著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