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非君心里微讶那男人微微弯身靠近凤鸣祥的亲密姿态,还来不及猜测他对凤鸣祥的心思,忽而听见他开口说道:“一个一碰就碎的女人有什么好玩的?咱们拿她刚出生的儿子来玩,由你来养著他,要当废物、要当出气的,甚至你要养他来对付我,我都不会反对,你说好不好?”
“义爹,”凤鸣祥微笑道:“你在胡说什么?我怎么会想要对付您呢?”
那男人似笑非笑的:“既然你都不要,那我就毁了他的脸,斩去他的四肢,让他口不能言、眼不能看,我只留住他的耳朵,我要让他慢慢地成长,让他听见四周所有的声音,让他了解周遭人与他的不同,让他连自杀也不能……鸣祥,你说,最后他的心智会变得怎样地有趣?”
沈非君在旁闻言,几乎要冲上去跟他拼命。谁敢动她的丑女圭女圭?心里才这么想,眼角却觉禳福的眼神有些奇异。
她心一惊,突生的念头骇住她!
这多疑的男人,在试她?
她瞄到那叫寿儿的小女孩仍在自己的身边,好奇望著她怀里的女圭女圭,她赌下了这一辈子回想起来永远都会颤抖的决定。
她装出骇然万分的模样,倒抽口气,不由自主地松开双臂,让怀里的女圭女圭直落下地。
她不低头看自己的孩子,只是恐惧地瞪著那男人,眼角直看著身边的寿儿。
那叫寿儿的连动也不动,呆呆地看著婴儿往地上坠去。
怎么不动?这叫寿儿的怎么不动?
“寿儿,”凤鸣祥著急叫道。
那叫寿儿的浑身一颤,扑身飞出,及时抱住婴儿。
“鸣祥,我乖,我接住。”寿儿害羞地笑了笑。正要把婴儿炫耀地提到凤鸣祥面前时,沈非君瞧见寿儿的衣袖全是血,不像是她受伤,反倒像是别人的血……
她刚杀过人?这么小就懂得杀人?
“求求你……把孩子还给我……”她无助地泣道。
凤鸣祥立刻将孩子接过,避开寿儿讨好的笑颜,上前交还给她。沈非君感激地看著凤鸣祥,全身早已汗湿一片。
男人轻轻哼了一声,说道:“一个连自己亲儿都救不了的母亲,在这世上还有什么用处?寿儿,你睡觉的时间到了,回去你的房间。”
“好。”寿儿频频回头看著凤鸣祥,依依不舍地跟著那男人离去。
饼了几个月,沈非君躲在房里紧紧抱著儿子,确定凤鸣祥她义爹早就忘了她们母子俩,才真正松口气。
她曾经想过就算逃离了天水庄,那男人也会认为人之常情,不会花费多馀的工夫来找他没兴趣的人。为了儿子,她该逃,她想见她心中最重要的那个男孩,但她若逃,就得要抛弃救命恩人,依她的性子……她做不到。
最后,她决定留在天水庄里。
数年之后,那男人死於背叛之中——当然,她这个在他眼里没有用的女人也参了一脚。
新生活由此开始,她终於可以恢复到以前那个脾气极为刚烈的沈非君了。
第一章
“娘娘”童稚的男音远远地响了起来。“娘,别闹我了,快出来啦!”
春天里,难得的烈日照得小男孩有些汗流浃背。他拭去额上的汗,吃力地提著饭盒,慢慢地绕过楼阁,走向屋后微陡的斜坡。
斜坡之上,是一片春天的绿,鸟在啼、风在吹、草在动,就是没有他在找的人。他呆了下,有些错愕小丘上的空无一人。
“娘?”
除了这里,他那个爱哭的娘亲还会到哪里去了?
从他有记忆以来,鸣祥她义爹在世时,她从来没有出过天水庄啊,这十几日来,莫不飞的师兄弟借住庄中,因为娘亲是妇人,不能随意出去见陌生男子……这是他的娘自己说的,然后就把自已关在这院里,足不出户的。
“现在她会去哪儿?”他自言自语,心里有些慌张。从小他娘就在他随手可触之地,从未让他找不著她过……啊啊,那是什么?
他眯起眼,弯,边走边瞪著那树下草丛里露出白白的、小小的……赤足?谁的?无名尸首的?还是……他娘的?
就在光天化日之下?
“娘!”他胀红了睑,低吼一声,奔到树下,立刻用力拉下那掀到小腿的裙尾,密实地盖住她光滑洁白的赤脚。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若是让旁的男人看见了还得了?他心里明知没人敢擅闯他跟他娘所居的这座楼院,但就是微微地气了起来。
“娘!”他压抑地小声喊道:“别在这里睡,会晒伤你的啦!”
躺在草地上的女人像睡得极沉,淡色的薄衫贴著玲珑的曲线,一点也看不出是生过孩子的妇人;美丽的脸孔……只有在睡著的时候才不会对他哀声叹气外加眼泪勒索。他的娘,不哭的时候多好看,一哭就像是被毁容一样的可怕,往往一天下来,他起码要看他的娘被毁容十来次。
他叹了口气,咕哝道:“鸣祥看见她哭就叹息,余叔叔看见她哭就视若无睹地转身走了,偏我是她的儿子,还能怎么办?任她欺到底了。”有这种娘,真是要操劳他一辈子了。
谁教她娘虽是二十多岁,个性上却比他还要孩子气,让他每每都觉得……好丢脸,哪有人家的娘亲在自己儿子都十岁了还当他是个婴儿女圭女圭,动不动就搂搂抱抱的?肯定是他的娘太过恋子,所以相处多年的余叔叔对他的娘亲从没有动过心。这样也好,她不好照顾,就由他这个可惜投错胎的儿子来照顾她一辈子,省得以后余叔叔怨极他们母子——
忽见阳光颇大,热热地照在他娘白皙的美颜上,他有点不情不愿地踱到她的面前,挡住烈日的热度直接晒到他的娘亲,完全不觉被罩在阴影下的娘亲微微含笑,慢慢伸出一双手臂抱住他的小腿。
他吓了一跳,低头一看。“娘!”
沈非君用力一眨眼,鼻头就红了起来,哽咽道:“我的乖小鹏,我就知道小鹏对娘最好了!怕娘热著,还学古代孝子奉献身体为娘挡阳,娘好感动喔,感动得忍不住要哭了。”
“不哭!不哭,不准哭……”可恶,又要看他娘毁容的样子了。他胀红脸瞪著她满眶的泪水,恼叫:“谁帮你挡了?我是在想要怎么叫醒你,娘,你快起来啦!”
他娘的眼泪比起江南的水还要廉价,偏他就是没辙!
“小孩子年纪一大了,就爱拗著脾气,你以前多可爱,捏著你的鼻头,你连呼吸也不敢,现在我说一句,你就反一句,呜……娘好痛心……”
沈小鹏微气地使力后退一步,见他的娘像具尸体毫不设防地被他拖动,他立刻停步,通红的薄睑皮不停地抽动著。
“呜呜……”
“娘,这是我的新裤,你不要哭了一堆眼泪在上头!”
“啊啊,我好悲伤啊,我生了一个儿子,这个儿子竟然只在乎他的裤子?”她用力抽气,水气十足的美目掉出更多的水。
“娘,我想你悲伤得食不下咽了吧?我刚请大雪楼送吃的过来,你吃不下没关系,鸣祥肯定爱吃。”
“大云楼?”沈非君的眼泪停了。
“是啊。”他很认命地哄道:“就是那个娘你爱极的大雪楼,冰鲜羹、四喜丸子、荷叶饺,还有……啊啊,娘,你在做什么?我的裤子要被你拉掉了、拉掉了啦!你要起来,不要拉著我,自己爬起来啦!”
沈非君见他脸红到随时都会昏厥的地步,只好慢慢地松开抱住他小腰的双手,可怜兮兮地坐起来。
“别露小脚啦!”
“只有小鹏看见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