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等等,只怕就没有我的份儿了!开春的视线仍然落在我身上,好像有几分得意……得意?为什么?
为什么他对我有敌意?为什么一来人间,一向在天上众所注目的我会遭到彻底地忽视?为什么……天啊,为什么我一来人间,就有无数的问号在我脑袋里打转,转得我头昏脑胀,差点缺氧……
“哎啊,兰草少爷的头怎么突然垂下去了?我明白了,他又睡着了,真的睡着了呢。这小小少爷好会睡啊,夫人。”
梅儿,你人不好看,脑子也笨,我不是睡着,而是饿得昏了过去啦!我要吃饭!
绣芙蓉2003年11月23日更新制作
人间转眼过,当我会半爬半走路时,我第一件事便是爬向门外找我心爱的那颗小石头。
是一年了?还是两年?人间岁月我没特意记得清楚,只知道那个叫梅儿的丫鬓自从那日丢了我的小石头,我终日不好眠……应该说,睡照睡,却没睡得那般舒服了。可恶,丢到哪儿了呢?
“嘿咻!”
身后传来诡异的声音,忽地,我整个小身体往前仰,差点翻进池塘里。
可恶!是谁偷袭我的?我是神!我是神啊!这像话吗?像话吗?我慢慢地转过身体,看见开春双手叉腰,偏着头笑嘻嘻地看着我。
“笨!”他道,同时举起胖胖的手指着我。
这家伙可以用脚走路了?我还是边爬边走过来的。是这家伙天资太过聪敏,还是我这个人间身体太笨拙了?
从出生以来,我瘦巴巴的,而这家伙得天独厚;我那个人间的娘亲女乃水不够分,请了个女乃娘来照顾我,而他就由娘亲亲自哺喂……不打紧、不打紧,我一向随遇而安,这点小事我才不计较,睡睡就可以忘了。我是神,而他只是一个任务,让让他,是我该做的,只是,有时我总有几分怀疑,是不是有神在背后搞鬼,让我老捉不住哪里不对劲?
我的目光落在草丛里的一颗小石头,心里忽地大喜──
找着了!
“蠢,连话都不会说,只睡觉,不配!”开春突然道,一脚飞踹过来,正中我的……在人间俗称傅宗接代的地方,我一时不防,着了他的道,痛得全身轻颤起来。
不哭,我不哭!我乃堂堂花神,被人欺了就哭,颜面何存……我不哭!
我咬住我小小的牙齿,这人间的却不受我的控制,眼眶渐渐起了雾气。
泪眼婆娑之际,我瞧见池塘里的水中倒影,好丑!
我的天啊,那是谁啊?
“笨蛋,是你!丑人!”开春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忽地,“扑通”一声,一股推力让正在发呆的我,一头栽进池塘里。
那是我?
那丑颜是我?
我就是那丑娃?
水咕噜咕噜地灌进我的口鼻,我却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我身为花神时,俊美无俦,天下无神可比;我投身肉胎时,却成这副丑样?是哪儿出了错?
这就是我不讨我人间爹娘欢心的地方?
这也对,这张脸连我自己都受不了……如果我在这里淹死了,是不是可以让我再重新投胎一次?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我是神啊!我是天上封赐的花神啊!
“天啊!兰草少爷掉进池塘里啦!”
算了,就让我死吧!这种脸,我不要!
又“扑通”一声,我好像听到有人跟着掉进水里的声音?是谁?是开春吗?也好,他掉进水里,一块投胎,重新再来一次吧。我宁愿负此任务,也不要顶着这张丑颜过完我早夭的岁月!
忽地,我的整个小身体破水而出,被人抱了出来。
梅儿丑丑的脸逼近我。
拜托,你的脸不在我的审美之内,退远点!退远点,丑死了!你知不知道你的脸会吓死人啊!
“兰草少爷,你没事吧?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我被交给更下层的奴婢抱住,梅儿立刻转抱住开春,大松口气叫道:
“开春少爷也没事吧?怎么无缘无故跟着跳下水呢……什么?”
“弟弟……弟弟!”开春对我伸出营养过剩的肥胖小手,在梅儿的怀里挣扎着。
“你在叫兰草少爷吗?”梅儿将开春抱到我的面前。
开春伸手模着我这颗大头,咧嘴笑道:
“没事,没事。”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假仁假义的臭娃儿!
梅儿恍然大悟。“原来开春少爷刚才跳水是为了救弟弟!真是好哥哥啊!”她像是很感动地用力抱紧开春。
我眯起眼看着开春埋进她的怀里。过了一会儿,他露出小脸偷看我,嘴角慢慢地勾起,露出诡异的笑颜。
他跟我之间必定有仇!但,哪儿来的仇?他是不肯回轮回的石头,我是天上的花神,从未有过交集,现在我有心助他这块灵石成人,他该感激我而非反弹啊,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无数个问号在我脑中不停地打转,却没有方才青天霹雳的事实来得更让我注意。
是谁偷换了我的脸?还我的脸啊!
“我的天,梅儿,兰草少爷的头垂下了,垂得好不自然啊,是不是……”
“放心。”梅儿嫌她大惊小敝,说道:“兰草少爷不是死了,他只是突然睡着了,别吵醒他。”
死?昏昏沉沉的睡意中,我听到梅儿的话,颇有哭笑不得之感。如果能就这样睡死,那对我来说,倒也是一桩好事。
我是花神,但对统领众家花神的花将神之位一点兴趣也没有,我只求能让我回到天上,月兑离这个残酷的恶梦。
还我的脸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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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是在天上的,花是长在地上的,这个道理连三岁的孩童都懂,但每次当他睡着之后再张开眼睛,就会发现云在地上飘着,缤纷的花朵好像开在云上。
就像现在。
白白的云朵在脚下,软绵绵的,像是他房里的棉被。他咽了咽口水,小心地踏出一步,不管来这里几次,他总怕会掉下去。
天空间,有好多美丽的花瓣在飞舞,红的、黄的、蓝的,各式各样近乎透明的淡色落在他的周身,淡淡的白雾有点模糊他的视线。不过就算他看不真切,也能正确地说出前方有一名……少女在等着他。
是少女吧?
她的体态有些娇小,却比他这个没有用的七岁孩童来得高些、丰盈些;从她的背后看去,也实在不像女乃娘或者娘亲那种成熟妇人的感觉……
他的脸红了红,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这是梦。也只有梦,才会有这么好的事情降临在自己身上。
他紧张地闭上眼。想起这几年来陆续在梦里,只能看见少女光果洁白的雪背,无法窥视她的长相;因为她始终背对着他,就算他想要偷看,但自己就像是被钉住了,无法再做进一步的接触。
少女坐在白云之间,没有穿任何的衣服,长发流泄在地,背后贴靠着一个美丽的孩童……说美丽,是因为这是他所能找到的最好形容了。老实说,他第一次瞧见那样美丽漂亮的孩童,连开春都比不过这孩子。
这孩子像靠在少女赤果的背上睡着了。小小的身体差不多跟他一样大,白皙的童颜透着淡红,睫毛浓浓长长又卷翘,小嘴如菱,乌黑的细发扎成双髻,幼儿般的身体罩着若隐若现的黄色纱衣……
每次当他将那孩子看清楚的时候,就是自己顶替那美丽孩童,盘坐在少女背后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