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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花郎 第18页

作者:于晴

谈显亚瞪着自己的恩师兼岳丈。曾经他以为他的恩师是正直好官,而后他发现好官人人都想当,当到最后不免与人同流合污。这是人的天性,天性难改,因为好官太累,贪官容易;而他自己也逐渐在变,当年满腔抱负如今只剩满心算计。

此刻,他才发现他开始亲近谭碔砆的理由。因为谭碔砆不曾变过,所以他羡慕,不由得想要接近,想要知道为何这世上竟有人能坚持到底?

“还不放手!”

他的手不自觉地松了开。

谭碔砆微微一笑,走向章大人。

“来来,跟着本官一同进轿吧。”

“那不好,大人乃尊贵之躯,我怎敢与大人同坐呢?我随侍轿外,跟着大人一块回府。”

“你这么瘦弱,禁得起走吗?不如跟本官……”

“这是碔砆坚持。否则将来若真收碔砆当义子,哪有父子同坐一轿的道理,这不是让碔砆难堪吗?”

“这……也对也对。好好,别恼。你一恼,本官就心疼,还是你笑着好看,让本官瞧了心里好舒服。”

“那,请大人上轿吧。”谭碔砆笑道,注意到段元泽欲冲上前,她连忙使个眼色。

而后,轿远离,段元泽痛恨地目送。

“这算什么?这与掳人有何不同?连一个当官的也难逃他魔掌,何况京师百姓?”他望了一眼呆楞原地的谈颍亚,冷笑道:“你要碔砆月兑离沧溟兄,现在他算是月兑离了,连沧溟兄也保不了他,咱们只能等着为他收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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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地一声,玉瓷杯摔得粉碎。

“被吏部尚书请回府里?”聂沧溟猛然站起,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三、四个时辰前。”

聂沧溟的心凉了半截。三、四个时辰里能发生多少事?只怕她名节早不保了。

他的脸色不变,身侧拳头却紧握住。“怎么没有人来知会我一声?”

“你忙于公务时,向来不爱私事打扰,从没有例外。所以咱们也只能等你下班后……”

这不是小事啊!差点月兑口而出,聂沧溟及时咬住牙,青筋暴跳不已。

“你怪我吧,是我让碔砆从我眼下走的……”段元泽自责道。

“不是你的错,就算我在场,也不见得能保住碔砆。”他随口道,脑里众念同时纷转,转想要如何救她?想她一旦清白不保该如何是好?想……她现在还活着吗?

他费尽心力保她名节,不是要将她送进姓章的虎口里啊!

“快,快让人持拜帖,说五府都督兼封公爵聂沧溟过府拜访。”

“沧溟兄,你想出法子了?”段元泽大喜。

“不,我无法可想。”

“那……你去有什么用?你没有瞧见那姓章的垂涎碔砆的模样,他这一去无异是羊入虎口!我曾听说有孩童进章府,短短几个时辰后偷渡出来一具童尸,难保……难保……”

聂沧溟抿唇不语。要如何在不开罪章大人的情况下,救出碔砆来?

谈显亚见他心急如焚,只得安抚说道:“幸而碔砆不是女孩家,就算被……被玷污了……也没有关系……”

聂沧溟闻言,脸色顿时一白。

“你在胡扯什么?”段元泽怒叫:“是男是女不都一样?同样是被蹧蹋,有何差别?”见聂沧溟脸色变了,他强压怒意道:“沧溟兄,这小子的浑话你别要当真……”他以为聂沧溟是怕谭碔砆真受到玷污,却没料想他脸色难看的原因肇于那句“女孩家”。

就算章大人对碔砆心怀不轨,但一旦发现了她的女儿身,他会怎生的反应?

守了三年的性别秘密,终究要揭露了吗?这一揭露,杀头是必然,而他身为义兄,也月兑离不了关系,当年他的预感要成真了吗?

“章大人喜好美之物,万一发现‘他’是她,会有什么反应?”他自问,脑海列出无数可能。

最严重是杀头,最轻微是想要得到碔砆,连带以此控制他。

脑海印着过往总总……

严格来说,与碔砆相处时日不算极多,白日她身在翰林,他在都督府及京师之间来回;夜晚他回聂府,刚开始是监视她,而后则是习惯与她谈及朝中国事。

他少与人提及心中想法,而他不必提,她便知他内心深处所想望的;有时他错当她是男儿身,然而每每瞧见她的容颜、闻到她身上的香气,又不免失了神。

为什么失神?

当她是妹子呀!他的兄弟若在京师,他是这样待他们啊——真是这样待他们的吗?

必心她的身子、照料她的饮食;她爱贪懒,看书时没个正经坐姿,所以他在书房摆了屏榻,让她趴在上头看书。

她看书是为了取悦自己,纯享乐主义,然而从年前开始她陆陆续续在看兵书,他想她是为讨他欢心,做做样子,光是这样就足够让他感动了。

“沧溟兄?”段元泽见他脸色有异,愈变愈可怕,轻声唤他。

“我待她,如何?”他忽然问。

“你待碔砆极好,好到我几乎要以为你心甘情愿宠他一辈子。”段元泽老实答道。

宠她?他确实在宠她了,他在宠一个祸害啊!莫怪人说红颜祸水,她不必主动惹祸,祸事自动找上她,连带连累了他。

偏偏他还在想要如何救出她!

“沧溟兄,碔砆随那姓章的回去之前,曾说他要去找弟弟,他不是孤身一人吗?怎么会有弟弟?”

“弟弟?”聂沧溟回过神,不及细想,瞧见聂仆进来。他问道:“拜帖送去了吗?章府怎么说?”

“禀大人,奴才被挡于门外,看门的守卫说章大人今日一律不见外客……”

“你吞吞吐吐什么,有话直说!”

聂仆迟疑一下,才道:“他们道章大人今日有喜事,明日不到晌午,是不会出门……”

脑中轰然作响,聂沧溟跌坐椅上。

“沧溟兄,咱们可以夜探尚书府,救出碔砆!”

“你这是打算豁出去了吗?”聂沧溟的目光略嫌遥远,喃道:“碔砆是我义弟,朝中谁不知她在我保护之下?她刚被请进尚书府,便有人救她,还会有谁不知是谁救的吗?”

“那咱们就硬闯进去,跟那老色鬼挑明了碔砆是你的人,请他放过吧!”段元泽急道,一瞧见聂沧溟的迟疑,心头微震。“原来碔砆在你心里仍远不及你的荣华富贵吗?”

“荣华富贵?”聂沧溟差点失笑了。他要荣华富贵就不会只当个五府都督了。“元泽,我在想如何能保咱们与碔砆的法子。就算我们硬闯,先莫说我们官位不保、身陷险境,就连碔砆也不能全身而退。”

“你我功夫不弱,难道怕一个老头子?”

聂沧溟望着他,黑眸有些空洞。“咱们武功好又如何?尚书府有多少卫兵,一、二十个咱们能应忖,一、两百个呢?就算真逃出了尚书府,接着呢?我有家人,怎能连累他们?你上过战场,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

他知道,他只是不服,不服碔砆这样秀气的人才要蹧蹋在那老色鬼的手里。

他闭了闭眼,低声说道:“那么你要眼睁睁地看着他躺着出来吗?”

聂沧溟久久不语,看向一脸灰白的谈显亚。

“你也不用奢望他了,他的靠山虽强,却也站在老色鬼那头。”

“我明白。”聂沧溟失了精神,哑声说道:“人都会变,尤其是官场中人,不知变通,只有等死的分儿。现在咱们就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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