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豫天闻言,暗自微笑。
“你……我认出你了,你就是……就是那个……不是被烧了吗?”手指颤抖的指着她,真是鬼啊!那场大火烧得地牢面目全非,连只蚊子都逃不出来的!她真是鬼,是来讨命的!
挽泪在笑,笑得邪气:“对,你认出我了,我就是作鬼也会来找你的那个妖怪,我要拖着你一块下奈河桥。”露出闪亮匕首往他面前戳去,他吓得抓着棉被极快往后退,匕首插进棉被里,穿透他两腿之间的床板。
张财得吓得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孬种!”挽泪拔出匕首,斥声道:“我还没骂够呢。”抬眼望向冷豫天,他像正在看好戏,没有阻止的打算。“你不骂我吗?”
“骂你什么?”
“骂我这样吓他。”
“我不是想感化他的,挽泪。”他摇摇头。
挽泪收回匕首,轻哼一声。“这种人,我还想除去他命根子,让他从此不能再欺负女人,还要感化他?”她走向他,每近他一步,他便退一步。
挽泪蹙起眉。“你讨厌我碰你吗?”
“并非讨厌……”还没说完,她便扑了上来,他要躲开,她会撞上墙,只得硬生生的抱住她这软玉温香。
先前在床板下的温存随着她的香气又钻进他的身骨之间,他的喉口动了下,声音是沙哑的。
“挽泪,我希望能一生叫着你的名字,而不是只有短短十来年。”
她仰起脸。“这就是你不爱碰我的原因?要我专心修行?你可知道有时候我真会怀疑,怀疑你是不是真爱我?若爱我,为何始终与我保待距离。我以往不常与人交往,甚至除了跟娘亲度过一段群居生活外,就一直是孤身一人。我不懂人间事,可是却知道相爱的人绝对不像咱们一样。”
“挽泪……”
“我爱你,我可以很大声的说;可是你的性子不一样,温和又少情少欲,就算是有什么心事也藏在心底不会说。你不爱碰我,没有关系,可是你不要拒绝我碰你,我想藉着你的心跳、你的体温感受你是真实的存在。我要你陪着我一生一世,我绝不要在你眼前死去。”
冷豫天无言。死不死,岂能由他们作决定?
“你说,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才好?”她斜眼睨着昏迷不醒的张财得,露出诡笑。“不如……咱们等他醒来吧。”
“你说怎么做就怎么做。”
“你不怕我杀了他?”
“要杀,早在方才你就杀了,何须等到现在?”她不须道德练加身,也能收敛其行径,这也算是她的一点改变吧。
她露出满足的笑,“我要等他醒来,一一写下他所犯的罪状,然后……”她嘿笑两声:“从现在起,我要做尽善事,我要将所有的功德转嫁给我娘,让她早日月兑离苦海,投胎转世。”
“行善若是私心预设,就不叫行善积德了。”他提醒。
“可是,毕竟我做了啊。有的人心里有善念,那又如何?没有勇气行善,这样的人若能积德,我可不服,我虽是为了我的娘亲,但正因为我的娘亲,而让我的行善让人受惠了,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那人还是受惠了,这样实质的帮助比起心存善念要好多了,不是吗?”她忽然眼露深情的凝望他。“再者,我以往讨厌世间人们,总觉他们想置我于死地,可是我遇见了你,遇见了娘,那让我好生的感激,我是心甘情愿作尽善事,希望善良之人有好报,这是他们瞧得的。”
冷豫天一时哑口无言,她的理论与想法仍然远远偏离了神之道,但望着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谁说神之道只有一种呢?
挽泪也是善良的,只是不信神佛。她也会助人,只是与旁人的方法不同,如果只因与神道的想法不同,上苍就遗弃她,那就不是所谓的天理了。
修行之路亦然。
山里羊肠小径千百条,但不管走哪一条,也许会受到阻碍,但终究会到达山上的。修行又何止只有一条路?
她不适合清心寡欲的修练,并不表示她无法成仙。她的外貌妖美而邪气,并不表示她是心怀鬼胎的妖魔。
日子在过,也许十四年后,他会后悔,后悔今日所下的决定,但他决心赌了。
赌她的命,赌上苍的眼。
“你在想什么?”她爱恋的模着他的下巴。
他回过神,露出淡淡的笑意。
“我在想,我心头仍是无情了些,偏偏你老爱插手管事。好,你爱插手,我就奉陪,你要为天下善良的人谋福,我就在旁帮一把。”
他要舍弃以往清心的修道之路,赌它一睹。
为挽泪,为自己,也为找回他遗失的慈悲心。
第十章
翌日大清早,城门口异常热闹,挤满了人潮。
他远远的看着,可以瞧见高墙上悬挂着一赤果身体的男子,身上有长布一一列出冒充神佛之后所行之罪。
“是真的吗?他真的是人,而不是神?”有人吃惊叫道。
“他要真是神,为什么会悬挂高墙自己下不来?难怪……难怪我家女儿服了他的符咒一命呜呼!原来是没用,他还骗咱们说是小女罪孽太深才度不过……”
“对对!我家也是!难怪我那老娘最近一直病重,我特地买了三张符咒,一点效也没有……”众人不停的交头接耳、指指点点,却无人上去将他放下。
冷豫天慢步走回客栈,路经饰店,忽然停下。
“爷想要点什么?”老板嘴在问,眼睛却放在远处的城门高墙上。
他瞧着桌面摆设的东西,拿起其中一样算帐。见到老板身后的墙上挂着一块方方正正的红帕,上头绣了一对鸳鸯。
“唉,早该猜到神不会在这种小城出现的,害我花了这么多银子供奉他!”老板愈想愈气,收了钱,连忙把店门关上。“我要去讨回来!他的金身我也有分,要让别人先抢了,那怎么划算!?”
冷豫天也不理他,迳自走回客栈。客栈空荡荡的,显然都跑去了城门口。他上二楼,推开其中一间房门。
挽泪连忙抬起脸。“怎样?”
“你的做法足够让他混不下去了。不过,人有信仰心,没多久,若是有其他人再冒神名出来,依旧会被骗。”
“若是冒充神名做好事,那无所谓。要是再骗财骗色,将来咱们再遇上,看见一个就整一个,看见一双就整一双。”
他微笑,从怀里拿出刻工细致的木梳给她。
她一呆,结结巴巴的:“这……这……”她有点颤抖的轻触木梳。“木梳我有了啊……”
“我知道,但那是你娘留下的遗物,该好好保存,再者,那也不方便梳理你的头发。”
“那……这是要送我的吗?”
他应了一声,她的眼眶一红,连忙背对着他坐下。
相处久了,多少有点心意相通,他走至她身后,拆开她的绑发,轻轻梳起。
“这木梳……”她的声音有些哽咽,连忙清了清,低声说道:“真好用。”
她端正坐在椅上,两拳搁在膝上。这是第一次她心爱的男人送她东西。
旧木梳、匕首、断发皆是她硬讨来的,只有这个新木梳是他送的,活了数百年之久,第一次有人心甘情愿的送她东西。
“你在抖了,挽泪。”
“我……我冷嘛。”她紧紧闭上眼,用力咬住唇。
忽地,她感觉他不再梳她的头,有抹阴影罩在眼皮上。
他绕到她的前头,微笑。“挽泪,你张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