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泪?”
“有神仙!”她月兑口叫道,一线曙光闪过眼前,激恨难消的情化为无数希望,穷尽自己之能,她也没办法再死一次、没办法下地府,可是那些神可以啊!
“什么神仙?在哪儿?”谈笑生以为她疯了。放眼望去,天地之间只有他们两人哪。
“泰山之巅。”她低喘,突如其来的希望让她全身打颤,她的眼眶红了,抬眼看着谈笑生。
他一怔,对上她奇异的银眸。
“我要上泰山之巅!”
“上……上那里做什么!”谈笑生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一双银色眸子,当日在五里坡分手,她的眸是黑色的,充满妖美奇诡,却又深情似人,如今她怎会变成银色的眸子?
好……好眼熟!眼熟到从小背得滚瓜烂熟的祖训一一浮现心头。
“有一名叫挽泪的女子,她有一双银色的眼眸,如果后代子孙遇见此女,必定要为先人达成遗愿……”
怎会遗忘呢!挽泪、挽泪,多么特殊的名字,若不是见到这一双银色的眼眸,恐怕他一辈子也不会想到□上的遗言竟会落到他这一代实现──
“我要上泰山救命。”挽泪咬牙坚定道,凌乱的长发垂地,清艳小脸上沾泥,背着光的虚弱身影却充满希望。
谈笑生张口欲言,却不知该如何启口,他要怎么说,才不会让她又受刺激?
斟酌良久,他终于月兑口而出:“要救冷兄,算我一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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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泰山顶峰──
烈日当头,暖风吹来,却带股寒意,让人忍不住打起哆嗦;蒙蒙白稀的云雾缭绕,彷佛触手可及。
无数茂盛的枝叶山石间坐着一个男人。从男人的角度可以窥视到一女跪在悬崖之上,云雾围绕在她四周,烈日直射在她身子上,拉出短短的影子,冷风袭来,吹动她红色的旧衫。
“挽泪,水送来了。”一名儒衣男子拿着水袋过来。
挽泪动了动,抬起脸来。“你来了……”她的唇是白色的,两颊微凹,她甩了甩头,收回飘浮的神智。
“挽泪,你跪了一个月,不要说是神了,连个鬼都没出现。咱们另寻他法,总有法子可以救冷兄的。”
挽泪小口小口的喝着泉水,干渴的喉咙获得舒解之后,才有力气说话。
“什么法子?”
“这……”谈笑生哑然半晌,气得跳脚捶胸。“难道你成天跪在这里就是法子了吗?我可没看见有什么神出现!我谈笑生今年二十有三,所见到的神也只有冷豫天一人,一人一生能见到神几次?一次就已嫌多了。他们高高在上、圣洁不可侵犯,要见到他们,是难上加难。挽泪,你跪在这里又有什么用?冷兄之无情,你不是没有见识过,就算你在此跪死了,也不会有神怜悯你,何况……何况,他搞不好早死了。”
挽泪立刻瞪他一眼,薄怒道:“你要走就走,我从没留你!”语毕,随即闭目长跪,不再理会他。
谈笑生讨了没趣,也是一脸怒容的往盖了一月有余的草屋走去。虽怒,但也明白稍晚自己还会再送水来。
挽泪垂下脸,身子又冷又热。白天如火烤,夜如浸潭,比死亡的瞬间还要难受。
“你到底要跪多久呢?”
没有想过要跪多久,就算成了化石、一生一世都得跪在这里,任其风吹雨淋,她也心甘情愿。
“那么,你信佛吗?”
挽泪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亲切无比的声音并非来自谈笑生,她迅速张开眼,东张西望。
“是……是谁?”
“你信佛吗?”声音再度传来,挽泪循声望去,见到远处有一名男子似乎坐在石头上,茂盛的树叶掩去他大部分的身体与容貌;能分得出他是男性,是从他衣衫的一角辨认出那是男人的衣服,而非从他的声音认出来。
他的声音亲切犹如冷豫天的,却难分男女,也多了一分难以言喻的威严存在。他,应是冷豫天的同伴吧?
“我要你照实说,不得隐瞒。”
“我……”她迟疑了一下,说道:“我不信神佛。”
“那你为何跪于此地?”
“我求神救命。”
“你不是不信神佛?”
“我不信,并不表示这世间没有神佛,你……你是冷豫天的同伴吧?你救他吧,我求求你救他吧──”
“冷豫天?那是谁?我可不认识他。”
挽泪的心下沉,跪着向他移了几步,发现他身形不动,却始终与她保待一定的距离,让她难以接近。
“不,你胡说,你也是神,他也是,为何你不救他?就算你再无情,也该救自己的同伴啊。”
“我无情?普天之下,谁敢说我无情?我确实不知谁是冷豫天,人间姓名不过是代称,能留下百世姓名的又有几人。”
好不容易等到一个神仙,若是他不肯,她必须再等多久才会有人救他?挽泪心急如焚,叫道:“你是神仙,能救他的,我……我给你磕头!”她不停的用力磕头,额头砸在砾石上,一次、二次、三次,不停的磕。
山上灰白色的碎石逐渐染了红,他也不吭声,就静静的坐在那里看,约莫一炷香后,她仍在磕头,长发凌乱纠结,每一次抬起头,额间的血滑落眼角再流下来。
“你对他,真是用情之深。”他打破沉默,语气极淡,彷佛不为她的举动所感。“但,又有什么用呢?他是个神,七情六欲皆不动,动了便是犯天规,你要他如何自处?神仙谈爱,只会堕进爱恨嗔疑之苦。”
他肯开口,就表示事情还有挽救之地,她又惊又喜,内心又痛苦万分。追寻这么久,到最后仍要割舍,可是她割舍得心甘情愿,只要知道他还活着,就算永远不能再见,她也认命。
“我不再纠缠他,让一切回到原点。”
“原点?那可复杂了,你以为你与他的原点从哪儿开始的?”
“正是当日城外野营之地。”
“若有这么简单就好,我也不必下凡沾惹一身腥。”男人停顿,开始说道:“挽泪,你可知你原是一生性凶残的野生狐狸,七百年前遇有一神仙,他一时慈悲心,将你化为人形,加诸手铐脚镣,让你杀不了人,旁人也无法伤你。他原是一片好心,望你潜心修行,没料到你劣性未改,始终不愿亲近神佛。”
乍听自己是狐狸之身,彷佛雷电狠狠打进她虚弱的身子里。她低喘口气,顿时天旋地转起来。
她是妖怪!真是妖怪!遗忘了自己的出身。只知自己长命不死,别人喊着她是妖怪,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异于常人,但心里总是期盼这都是众人的误会,其实她是个人,只是出了差错。如今一语打破了她数百年来最微弱的希望,她难以承受,天旋地转中,只觉身子一软,神智要飘离身躯之内──
冷豫天!
还没救他!
她硬生生的拉回神智,用力掴了自己一巴掌,她在喘,喷出来的气息尽是高热的温度。她不能昏,不能昏死过去,他还在等着她救!
她咬着唇,咬到血流不止,痛醒自己。
“无论──”喉口不停翻搅,她已一日未有进食,怎么还会想吐?她猛力咽了咽,艰涩的开口:“无论我是不是妖怪……我……求你救救他──”
“你不恨那个神仙吗?”那男人问道。“恨他若不是一时慈悲心,将你弄成人不人、妖不妖的,受尽众人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