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野菜较有兴趣。”余恩试着答腔。
“野菜?那是低阶层工人食用。”
她露出浅笑,不知该如何反驳,只简单说了一句:“好吃就好。”
“好吃就好……”彭厨子如遭重击。
“怎么啦?是我说错话了吗?”
“不……不……你说的没错,好吃就好!好吃就好!”彭厨子大吼,引来不少百姓注目。
聂问涯从书肆走出来,瞪彭厨子一眼,向她温笑道:“难得出来逛,若有喜欢的玩意,尽避说无妨。”
“我暂住聂府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怎能再多作奢求。”她低语,眼角悄悄瞧着。
他忽然沉下的脸庞。
“你不算客人了。”
不是客人,那算什么呢?若是以往,必定充满疑惑不安,总觉欠他的恩情愈来愈多,难以偿还。如今……“问心而已”,不过简单四字,却是豁然开朗,身上重担尽卸而下。
彭厨子在原地楞了一下之后,快步追上他们,将聂问涯用力挤开,对着她说道:“你的厨技差,没想到你的观念倒挺不错的。”
“啊……谢谢。”
聂问涯利眼瞪他,他浑然不觉,边走边继续问道:“其实你好歹也曾是个厨子,姑且不论咱们七爷的口味有多差劲,但野菜大多有涩味,你都如何处理?”
她思索了一会,说道:“朱潇曾着救荒本草,观察四百余种野菜,野菜有涩味并不绝对,我以往多半是加以调味。”
“调味?怎么调?你买的是哪县哪城的调味?油、糖、醋、酱,光是其中一个又细分好几百种呢。”
“我是自己动手做。”
“自己动手?”彭厨子吃惊问道。“你自个儿调的,能吃吗?我怎么没瞧过?”
那些酱品多遗留在冬芽那里。她摇头。“我没再做过了。”
“还记得那一罐酱豆腐乳吗?是年初余恩多留给我的。”聂问涯将彭厨子微推开,不小心碰到她的手,她害羞的连忙将手藏进袖衣里。
“赫!”彭厨子倒退两步,食指发颤地指着她:“就……就是你?”
余恩紧张地看奢聂问涯。“不对吗?是吃出什么问题了吗?”
聂问涯摇摇头,轻推她的腰际继续往前走,彭厨子连忙冲上去撞开聂问涯,瞪着余恩。
“就是你?你是怎么做的?”骗人吧?她明明连粥也会煮烂,还吐了一地,怎会是做出那罐酱豆腐乳的师傅呢?
聂问涯抿起唇,心头升起薄怒,视线落在余恩的脸上,勉强压抑下来。
欧阳见状,在旁低语:“七爷,别气别气。彭厨子一遇到懂厨的,总是六亲不认,巴不得将对方所学所知尽纳为己有,尤其他又接下驭食帖……”
“我可没气。”
“没气才怪。”欧阳咧嘴笑道:“奴才可有好几年没见到七爷露出恼怒之意。以往七爷一气,总会念佛静心,如今您佛珠也不戴了,我就说,有气就要发泄,闷在心头只会愈滚愈大……痛!”额头又遭一击。七爷够狠,不再修身养性后就拿他开刀。
“你的话愈来愈多了。”聂问涯说道。左手腕上的佛珠确已不见,是搁在哪儿了?
眼角瞥到邻近饼摊,摊前无人买,摊老板是一对双胞少年,肤色黝黑而清秀。聂问涯眯起眼,对上其中一名少年的注视,后者急忙撇开,掩饰眸里的狡黠。
“七爷要吃吗?”欧阳循线望去。“奴才这就去买。苗姑娘,要吃什么口味的?”他的大嗓门惊动余恩与彭厨子的交谈。
余恩抬起脸,怔仲了下,笑道:“我不饿……”
“好心的姊姊,买一个吧,这位胖大叔要不要也买呢?”其中一名少年渴求地看着他们。“咱们兄弟今天第一次摆摊,还没开市呢。”
已过正午,还没开市?她第一次摆粥摊时,也是久久之后才有人上门。
“好……那请给我一个梅花饼吧。”她的左手忽然让人握住,她一吓,不知何时聂问涯已走至她的身边。
“就四个梅花饼吧。”
左手有些在发抖,难以掩饰。他……他从没做过逾矩的举动,悄悄抬眼看他,他的目光停在饼摊前,状似专注。他不知道他握住她的手吗?还是装作不知道呢?被他握住的手腕在发热。天啊,不要让他瞧出她的窘状。
梅花饼热呼呼的送来。聂问涯俯头附在她耳畔说道:“慢点再吃。”目光注视欧阳大口咬下。
余恩才要问为什么,欧阳跟彭厨子便呕吐出来。
“这是什么玩意?难吃得要命!”欧阳叫道,瞪着那一对微微发抖的双生子。“你们搞什么?这么难吃的玩意也敢拿出来卖?”
“爷……不卖不行啊,平日饼摊是娘在顾的,她这两天生了病,咱们兄弟为筹药钱,只好自己动手出来卖啊。”
“卖得出去吗?呸,凭这口味,到日落也卖不出一个来!”欧阳斥道。
“那……那可怎么好,弟弟?”自封为哥哥的那名少年泪眼汪汪,不住的瞧着大彭厨子。“咱们努力做了一上午呢,连点铜板都赚不回来……呜呜……”
“弟弟,不要哭,咱们再努力点,说不定是这爷儿的口味不对劲,不是咱们做得不好。”另名少年瞪了他一眼。
“嗤,你们究竟谁是兄谁是弟啊?”
“我!”一对少年齐声喊道。
余恩噗哧一笑。
“哟,这姐姐在笑呢,笑了之后多好看。”少年拿起菜刀一划,在饼上画个笑脸,直接丢进锅里煎,眼角不住的瞄着大彭厨子。
虽不刻意,但毕竟少年心性,见彭厨子始终无动于衷,心头有些急了。聂问涯将他们的举动尽收眼底。
“啊,小心哪。”
“余恩!”聂问涯未握紧,一时抓她不及,立刻跟上前。就见她推开少年,动作极快的将过焦煎饼捞起来。
热油滚烫飞溅,她直觉闭紧眼。过了一会儿,并没有感觉热油烫身,微微张开眼,瞧见眼前一片袖尾。
“七爷!”她惊叫。聂问涯只手护住她的脸,她忙将他的袖尾卷起,心惊肉跳的。“有没有受伤?”油透薄袖,在手臂上轻微烫上个印子。
“不过小小烫伤,不碍事的。”他不悦道。她要救人,也要顾及自己啊。
“不碍事?怎会不碍事?”那种被灼烫过的感觉不是没有过,痛到她半夜惊醒,再也睡不着。
“那,就让我碍事吧,总好过你这一个姑娘家烫伤了脸。”
她心弦一震,月兑口道:“你怎能待我这么好!”
“是朋友,不是吗?”
真是朋友吗?真想这样问他。若不是佛珠揣放在怀里,她会以为昨晚如梦啊。
“你……是手臂烫,我是胸口疼啊。”她低语,感动莫名。何时有人这样为她做过这种事?
心口热流四窜,难以平复。
“好姐姐,没事吧?”少年插话进来,四只眼睛不住在他们之间流转。“一点烫伤而已,想我兄弟今儿个不知被烫伤过多少次呢。瞧见了没?我的手臂也有好几个印子。唉,这个时候若能天降好厨子,帮咱们兄弟一把不知有多好呢。”眼角又瞧着大彭厨子。
“你们油放太多啦。”余恩轻声说道。
“哦?好姐姐也会作菜?”一对少年转移目标,上下仔细看她一眼后,彼此对望,微不可见的互摇了下头,齐声问道:“姐姐是哪位派下的?”
“我哪会作菜。”走进摊内,才发现下面一格一格皆放着新鲜花卉与调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