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起苗余恩,扑鼻又是一阵酒气。聂问涯狠狠瞪了熟睡的元巧一眼,攀着绳梯而下。
聂沕阳轻吐口气,垂首注视元巧。“算你命大,若是十年前,你连小命也不保了。起来,元巧。”
元巧张开惺忪双眸,打了个喷嚏。“四哥知道我醒啦?”
“胡闹,你简直在玩命。”聂沕阳怒斥道。“你不是没见过你七哥发怒过,你是存心想被他再打一次?”
难得见四哥恼怒,元巧连忙陪笑道:“下次不敢了,四哥。我只是瞧余恩儿有心事,陪着她聊聊而已。”他翻上床,笑逐颜开的。“四哥难得上来,咱们兄弟也有好几年没有共床而睡,今晚我们共枕夜聊,你说好不好?”
本想骂他胡来,却及时收住口。元巧状似无心之言,淘气的黑眸却流露一抹迟疑。他是个聪明的孩子,不会没有发觉这些时日来他这四哥奇怪的转变。
“你……胃还痛不痛?”聂沕阳顾左右而言他。
元巧转了转眼珠,眯着眼:“痛啊,怎么不痛呢,我恨死李家厨子了,也不知道到底尝到什么,让我饱受胃痛之苦。”他捧胃倒向床。
明知他在作戏,聂沕阳仍然摇了瑶头,拾起地上棉被。“进去点。”他上床睡在外侧。
身边的元巧眉开眼笑,身子赖着他。“四哥,我还真以为你变了。”变得不太理睬他呢。
聂沕阳和衣而睡,元巧身上传来酒气与淡淡的清爽味道,良久,他方侧头瞧入睡的元巧。
入睡后的元巧极为秀气,眉闲虽有英气,但总觉得五官过于纤细,这样的相貌生为男孩,真不知对他来说是好是坏。
薄唇如桃紧紧抿着,眼上的睫毛微卷,束发放下后,黑缎长发滑下两撮遮白面,尤其元巧最近吃坏了胃,显得有些消瘦,让人又怜又心疼。
聂沕阳痴痴瞧着他的睡颜不知多久,忽然冷风吹来,震醒他的神智,他暗恼一声,硬生生将目光调开。
他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
他自幼多病,是元巧陪着他走过那些苦不堪言的日子,是他疼入骨的弟弟啊。他瞪着上方的木头,难以入眠。元巧往他这里靠了靠,身子清雅的气味更甚。
他的心跳猛漏两拍,额间开始冒出细汗,呼吸顿时沉重起来。
“唔……”元巧的脸埋进他的肩头。他一震,耳畔敏感地惊觉元巧的发丝微微骚动。
连掌心也冒了冷汗,聂沕阳不敢再往他看去,小心掀了棉被一角起身,欲在地上打地铺。他不敢下树屋,怕元巧半夜又闹胃痛了。
试了几次,右手臂却抽不出来;他低头一看,一大片的袖尾被元巧的身子压住。
他直觉的将外衣月兑下,免得惊醒元巧,黑眸不轻意的滑过地上摊开的书,动作倏地僵住!
断袖之癖。
彷佛晴天击来霹雳打在他的心窝上。
书是汉书,摊开的那一页正是描述汉哀帝与董贤之间的暧昧之情。哀帝见董贤熟睡不忍惊醒而割袍,那……这与他的月兑袍之举又有何差别?
心理才晃过此念,猛然将袖尾拉出,力道之大,连带将元巧拉滚下地。
“好痛!”元巧的头撞上硬木,惊醒张开眼。“四哥……怎么啦?好痛!”
聂沕阳的胸口在起伏,瞪着那一页良久。
“四哥?”元巧循他视线望去,一脸迷惑。“四哥,这书是三哥塞给我看的,我还没看,也懒得看,里头是写些什么?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正要伸手去拿,聂沕阳一脚踢开,瞪了一眼他清俊微红的脸,心弦一动,又连忙撇开眼睛,心虚而狼狈。
“我……我先回房了,树屋易着凉,你还是快回石头窝吧。”连看也不看他一眼的,直接攀绳梯而下。
方才是发生了什么吗?近日总觉得四哥有些古怪,但即使古怪,也不曾像今日一般避他如蛇蝎啊。
冷风又来,掀了那书几页,元巧回头看。他一目十行,从头翻到尾,却怎么也看不出这本书到底有哪一段让向来文风不动的四哥变了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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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蒙蒙,冷风更甚。
其实她喝的酒不多,元巧只让她小啜两口,便不肯再给她喝。
“七爷?”守在客房门口的怀安揉揉眼睛。“啊,苗小姐……”连忙将房门打开,让抱着余恩的聂七走进去。
“你先去休息吧。”聂七说道,怀安点头离去。
温暖的胸瞠、温暖的心跳,若要她真心实话,但愿永远就这样让他抱着。
“有这么冷吗?”聂七将她小心放上床,棉被盖在她身上。“怎么一直在颤抖呢?”
如果能知道自己为何在颤抖就好了。
脸好热,四肢却发起冷来。从来没有人这样抱过她,幼年时是曾奢想过师父抱她哄她,但……但不是这种感觉啊。虽然有安全感,虽然有温暖,但是……但是心跳急促,难以平复啊!
聂七试图拨开她的手指,将盆栽拿出。
直觉地,她伸出手要抢回,却抓到他的手。
“啊……”她紧紧抓着,一时之间不知该放还是要张开眼。
“你喝醉,都会这样抓着人吗?这习惯可不好。”他像自言自语,声音里似乎有几分奇异的炽热。
“不,我从没喝醉过。”差点,她就要月兑口而出。因为作菜的关系,她尝菜、尝肉、尝茶也尝酒,甚至有过自酿的纪录,虽然都只是浅尝即止,却造成她喝不醉的体质。
她不愿放手。放了手,他会离开啊!为什么?为什么呢?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心情?还没有问他为何亲吻她,还没有问他为何待她这么好,还没有问他还能陪她多久……”
她……好寂寞。真的不是她不爱说话,而是她与冬芽之间,众人宁愿接近冬芽。她也曾努力试过啊,可是,可是……
幽幽的叹息传来,温热的食指轻触她的脸颊。
“怎么又流泪了呢?是作了恶梦吗?”停顿一下,被褥掀了角,暖床微微下陷。“只陪一会儿,若是有人瞧见了,非坏你名节不可。”
她的十指被抓住,依附在温暖结实的胸膛之上。她微微一抖,他……他上床躺在她身边吗?
男女授受不亲啊!这个时候更只能装睡,她将眼帘得更紧,不敢张开。
叹息又来,温热大掌覆上她的脸颊,她几乎弹跳起来。
“到什么时候,你才会发现呢?”
发现?发现什么?他掌上的温度似乎过高,让她微微刺痛。如果不是理解自己身子的状况,几乎要以为她有心悸的毛病。
“我一向冲动爱惹是非,就算修身养性,我也心知肚明自己只是强自压抑,所以才会以为自己是被你冷静的个性吸引。”
吸……吸引?他……他被她吸引?她呆了。她有什么好?她一点也不冷静啊。她之所以少言少语,是因为不知如何表达,而非天性冷静淡漠,是他误会了。像她这样的人,怎么会吸引人呢?
手指轻轻划过她的眉间、她的鼻梁,停在她的唇瓣,叹息再起。
“后来,我才发现你并非冷静,而是害躁又自卑。这样的你,并无损我的心意。粥与你,我已难以分割,也早已日久生情;因为每天相见,所以不曾想过,只要每天见到你,我便安下心来,直到你失了踪影……将你从生死边缘救回来,我就告诉自己,我想要的不会再放手,放了你一次,我已后悔万分。朋友不过是让我亲近你的表象,我要你一点一滴的喜欢我,从朋友开始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