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厨房,那股恶臭的味道散了不少,他低吐了口气,拉着她往井边走。
“对……对不起……”余恩尴尬的说道。
“你是对不起我,我要是没了食欲,第一个就找你开刀。身子不好,直接跟夕生说了不舒服便是,他不会强要你去厨房做事。”到井边,他立刻提一桶水起来,忙月兑下沾有秽物的外衣。
余恩连忙撇开脸,不敢再看。
“我不打赤膊,你怕瞧什么?你先洗洗脸吧,瞧你一脸病气。”元巧冲了冲脸,鼻间恶气才逐渐散去。差点,也要跟着她吐出来,能硬憋到现在,十足的佩服自己。
他抬起脸,看着她安静的擦拭脸蛋。“要不要请个大夫过府?”
“我……我没病。”
“没病?没病会吐了本少爷一身?”才说完,就发现她微微的脸红起来。
哟,这厨娘的脸皮还真有点薄呢。元巧放下袖子,细细打量她一番。
“你是打哪来的?厨房是大彭厨子的天下,你怎么会被夕生雇来当厨娘呢?”
他的脸庞精致漂亮,虽然是个少年,但较之冬芽,却毫不逊色;四肢纤瘦而比她高些,难以言喻他亦男亦女的美貌,只觉目光无法克制的往他溜去。
曾经以为这世间只有冬芽一人享尽天老爷的恩宠,现下瞧见他,才发现天老爷的恩宠不只给一人。
“瞧我瞧到呆了吗?”元巧难得耐心的微笑,抚上胃。“你既是厨娘,以后见面的日子可多了。你见了我,可以叫我一声十二,有没有冠上爷,那倒是无所谓。见到白衣服的主子呢,只需含笑点头就可以走过,拄着拐杖走路的主子嘛是我三哥,照理来说,你是不会碰见他的,他大半时间在最偏东的上古园;而你遇见的若是拿着佛珠念经的主子,马上往回走,不要回头。”
他是在说聂七吗?“为……为什么?”她有些结巴。
他睨了她一眼,笑言:“因为,我怕七哥将你视作弱小动物,直接捡回偏善楼去啊。”
弱小动物?是在说……她吗?她可是从小就守护冬芽的,独立到连自己也能照顾,怎么会像是弱小动物?
“你不像吗?”他无辜反问,随即晃头晃脑。“你跟着我回石头窝吧,等我换一件衣服,你要还不舒服,可以在我那儿休息一会儿再回去,夕生那时也该气消了。他正值青年,偏偏有一副小老头儿的性子,动不动火气就上来。他若真还在气,你忍着点,让他骂骂就算。”
余恩心底微微吃惊,这才发现他拖着她出来,除了避开元总管的责难外,他还真以为她病了,让她出来喘口气。他们又不相识,为什么他要待她这么好?
想要问他,却不敢问出口。也许,他的心肠跟冬芽一样好,那便对于素不相识之人,也能尽心着想,若是她……就做不到了……
元巧见她脸色有异,正要开口逗她笑,忽地一阵交谈传来,他惨叫一声:
“哎呀!不妥。”东张西望一番,拍了拍她的肩。“余恩儿,不管你见了谁,都不要说看见我,听见了没?”他动作极快,翻过井边的小亭,直接闪进假山之后。
还来不及反应,前头便有人从转弯处走来,正是聂七与一名不相识的男子。那名男子身穿白衣,手执瑶扇,与聂七有几分相似,应是方才聂元巧所提的四哥。
“哪里来的丫头,我怎么没见过?”聂沕阳说道。聂问涯从交谈中抬起脸,怔了一怔,月兑口说道:
“你怎么在这儿?”
“我……我……”她尴尬的回道:“我是苗余恩……”
他瞪着她的眼神像她在说梵文。“我可没忘了你是谁。我是问,你的伤未愈,又没人陪着,天刚亮,到厨房附近做什么?是饿了吗?怀安呢?”
原来他没忘了她!
“我是请元总管带我过来弄早饭。”这半个月来除了头一两天他来过,陪着她聊几句话外,就再也没出现过。
她以为……他早忘了他曾经救过的女人。
“弄早饭?早饭自有厨子下手,你能做什么?”
“聂公子忘了吗?我卖的就是我的手艺,您爱吃,我就以此为报答……”她垂下眼,难以回视他如炬的目光。为何这样看她?难道她做错了吗?
聂沕阳缓缓摇扇,有趣的看了聂七一眼,视线落在余恩身上,温和的打破僵局。“原来,就是你啊,我还以为那个卖粥之人是男人呢。”
她动了动唇,不知该如何应对。这男人应是聂四,是聂府的主子,她该如何回话?
从小就是这样,师父、师兄与她少言少语,说的话都是必须的,从没有过闲聊,也就养成她话少的习惯,长年下来,反而不知如何面对一般人突来的问话,即使在刘府行李代桃僵之计,那里的丫鬟多也是跟冬芽说话。
聂沕阳将她的紧张看在眼里,露出恶意的微笑。“是我傻,才会误猜是男人。问涯虽然吃斋念佛,但也难得救人;我听说他救了人,却始终不知被救的会是那个卖粥的老板,要不然我早去瞧瞧你。”
“瞧……瞧我?”
聂问涯白了沕阳一记,不悦道:“你应该在养伤。”
余恩挤出笑。“我伤早好啦。”
“所以才想要报答?”他恼怒说道。对她的心思几乎模透了,却又无可奈何。又瞪了在旁好奇的沕阳一眼,压抑声音:“你跟我来。”
“啊?”
“不是想要报答吗?跟着我来,自然有你报答的机会。”他转身离开。
“好……”余恩朝聂沕阳微微颔首,急急忙忙的跟上前去。
聂沕阳摇着扇目送,状似自言说道:“怎么会没料到呢?能让七弟挂心的不该是男人啊……”眼角一斜,声音略大:“能让我挂心的,偏偏就是个小男孩,你说是不是啊?”
四周沉静半晌。
“还不出来?真要我去抓你?”
假山后头探出张苦脸来。“四哥,你怎么猜到的?”四哥是神啊,竟然也能猜到他躲在这里。
“不是用猜,是用看的。”扇柄指着井边的锦服。“你吐的?”
“非也,是余恩儿吐的。她吐了我一身,我还没吃早饭呢,能吐什么出来。”元巧乖顺的走出来。
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个恶魔般的四哥;不管他怎么变,都逃不出四哥恶鬼般的掌心。
扇柄轻敲了下元巧的头,聂沕阳注意到他单薄的衣衫,只手压胃。“你的胃又痛了?”
元巧吐了吐舌。“还有什么能逃过四哥的法眼?”四哥是鬼啊。
“既然痛,怎么不回房休息?”十二个兄弟里除了元巧外,每个人身边都有一名贴身护卫,聂沕阳示意跟在身后的护卫大武过门请大夫去。
“我早想回房,只是瞧见余恩那丫头好像不太对劲,所以就留下来陪陪她了。你知道的,四哥,姑娘家嘛,总是教人疼惜,尤其我瞧她手足无措的。原本我以为她是见我漂亮过了头,一时哑言,后来才发现……”发现她是不知如何与他交谈。呜,真令人心疼,只要是女人,对他来说都该是宝,是值得疼惜的,管他丫鬟还是孤女,能让他看对眼的,他就忍不住生起怜惜之心。
元巧眨眨眼,视线有些模糊,冷汗放肆的流下来,软绵绵的靠向聂沕阳。
聂沕阳直觉要侧身避开,但见他流露难受之意,便让他依赖在自己身上。又迟疑了下,伸手搂住他略嫌纤细的腰,撑住他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