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做错什么啊?”可恶,这死方护卫的力道大得惊人,要用力挣月兑,怕下场是月兑臼。混帐四哥,专差遣他做这种难事。
“我……我没错啊,她是倭寇!她是日本人!她是我的仇人啊!我没有立刻杀了她,是我的仁慈了……可是……可是为什么我这么难受?为什么?”
“你……难受啊?我也挺难受的。”聂元巧撇了撇唇,瞪了他。“你这大老粗就这么计较随玉是不是日本人啊?麻烦!依我见,你这个汉人眼小心眼儿也小,只适合一辈子背着你的家仇,啐。”
“你懂什么?!”方再武握紧了元巧的手腕,令得他痛叫连连。“你生在富贵之家,又怎能懂得我背负多少血恨家仇?你可知道我多盼望我生在一般家庭,有爹有娘有兄弟,做粗活也好,就算挑粪也行,只要能享天伦之乐,哪怕我没有这一身武功,没有显赫的护卫之,没有三餐的温饱,我都心甘情愿,偏老天爷给了我这样的身世,你当我愿意吗?我恨不得找老天爷理论,为何旁人的家是圆满的,偏我就得一辈子见不到爹娘、见不到我妹子!”
元巧显然被他的吼声吓了跳,他抚拍着胸膛,有点小声的说道:“方再武,你不必激动,这……你说的,我是不曾体验过,我……我也觉得你挺可怜的,可是,可是人要懂得知足啊,难道现下的你不好吗?你不快乐吗?狐狸岛上没有人值得你好好对待吗?”痛死人了!方再武是存心将他的手给捏碎吗?等碎了,就要四哥养活他一辈子好了。可恶!他龇牙咧嘴的。
“当然有人值得我好好对待……”方再武喃喃自语着,迷醉的眼瞪着元巧的身后,不知神智飞向何处。“五爷……他将我从血泊之中带回,我甘愿当他一辈子的护卫,可现在他凶多吉少,随玉……我以前将她视作妹子……疼她疼得要死。曾经,我想过对五爷是感激是尊敬,可以为他把命抛,但只要不相抵触,我也能为我这妹子丢性命……可是……可是我没有做到……”他咬住牙关,咬得血直流,聂元巧瞪傻了。“我亲眼看见帆桅掉下来,我就在她身边,没动没救她,因为她是日本人……五爷是我间接害死的……是我!”他猛然跳起来,连带将元巧拖起来。
“方再武,你疯了!别大吼大叫的,我没耳背,本少爷听得见你说话!”
“你不生气吗?你不恨我吗?十二。”方再武拉近他,醉意浓浓的脸俯近他的。“你是五爷的兄弟,该恨我啊,你该恨不得杀了我!”
聂元巧恼怒了,右手执着扇子狠狠打他的头。
“你这个王八羔子,我的手被你拉月兑臼了!”王八蛋!痛死了!四哥要负责了!
方再武喉口秽物一涌上来,忙推开元巧,扶着柱子呕吐出来。呕了干净,神智也清醒几分,他虚弱的靠在柱子上。
猛然,一盆水泼上他的头,他吓了下,跳起来。在月色之下,是十二的怒容,即使是怒颜,也依旧美丽,如果十二是女人……
“瞪什么瞪?!你这王八小标蛋!”
“十二……”他眨了眨眼,喘气。
“我四哥自幼病鼻缠身,你未跟在他身边,不知他的情况有多恶劣,血海家仇?嗤,他压根儿连这种事情都没时间想,每天吃了药就吐,连大夫都说不准他的命何时结束。四哥跟我每日最快乐的一件事就是夕阳西沉时,那表示他又活过了一日。你呢?你是有血海家仇,可你每天都健康的活着,你还奢求什么?奢求报了血海深仇,最好将所有的日本人都千刀万剐,随玉当然也包括其中,然后你会后悔一辈子,后悔你最爱的妹子被你杀了,王八羔子,啐!”
“我……她不是我的妹子,她是日本人!”
聂元巧横眉竖眼的,狠狠的踢了他一脚。
“你去死吧!老子是说不动你这头大笨猪,迟早有一天你会想清楚的,那时候你付出的代价就不再只是失去你的五爷,你失去的将远比你现在失去的还多!”他气得跳了两脚,见方再武楞楞的瞪着他,他冷冷哼了一声,走出亭外,走出拱门之外。
一出拱门就撞上肉墙。
“谁?”元巧没好气地问道。“不懂得拿灯笼,是存心想把我撞死啊?”
“是你四哥。”聂泱阳静静地说。
“四……四哥……”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四哥。元巧的口气和缓:“四哥,瞧你给我的好差事,陪他喝一整夜的酒,也打不醒他的脑袋。”
夜色中,聂泱阳微笑。“你做得已是极好了。”
“当真?”元巧嘿笑两声。“我就说带我来是没错的,不过……”他苦起脸低低哀叫的捧起他的左手。“四哥,我要听赞美,但那是之后的事,现下,请你先帮我把手臂接回来吧,痛死了。”
聂泱阳怔了怔,皱眉,小心的捧住他的左手。“月兑臼了?”
“被方再武那头大笨猪给拉的,他的力道大得惊人,我还真怕他把我的手臂给拉下来。”
聂泱阳抿起唇。“我倒没料到这一点。很痛,你忍着点吧……”
“忍?我最怕忍了。忍字头上一把刀,那把刀会割我心肝,痛啊!”
“你若痛,就咬着我的肩好了。”
“啊……四哥,你说的可是真的?”四哥什么时候变好心了?夜色中瞧不清四哥的神色,但隐约觉得四哥的脸是皱的,像对他的痛感同身受似的。是他月兑臼还是四哥月兑臼啊?真是。
聂泱阳趁他将注意力另放时,猛地接回骨。
元巧大叫:“痛痛痛痛死了!四哥,你要我的命啊!”呜,好痛!他瞪了四哥一眼,忽然狠狠的咬了口聂泱阳的左肩。
“痛不痛?痛不痛?这痛可比月兑臼痛吧?”他没好气说。
聂泱阳连眉也不蹙一下,轻轻拍他的背,微笑道:“这样可扯平了吧?现下,你就陪四哥上教堂走走吧。”
第八章
半个月后——
银白的教堂里,除了木质的简陋椅凳外,尚有十字架悬挂在墙上。砾地上跪着一女,穿着白底绿边的衣衫,铁棍搁置在脚旁。
“随玉?”沙神父月兑口叫道,快步走向十字架前。“你怎么来了?”
随玉回过头,笑道:“怎么?我不能来?”
“不,你当然能来,但我以为你忙于双屿之事,少有空见上一面。”
“我倒觉得这半个月来,神父忙于教堂之事,少进南边。”她环视四周,有点困惑。“最近教堂里都没人吗?”
“是……是啊。”
“也是。”随玉站起来,拍拍膝裙,扬眉说道:“自从五哥落海后,岛上走了不少人,走私的海商也改往双屿进行交易。他们仍然以为女人不行,即使我是五哥的妻子。”
“那么,你愿意放弃了吗?”
“谁说我放弃了,神父?”她在笑,笑容可掬的,却带有几分狐狸王的语气。“我可不在乎他们爱上哪儿交易,我要的是双屿。”
沙神父目不转睛地注视她。
“随玉,你想任由自己的复仇之心壮大,就跟再武一样吗?”
随玉沉默了会,走到窗边,将其推开,让微风吹进,吹动了她的秀发。
“神父,除了上帝外,只要是人,都会有复仇之心的,我想我可以体会再武兄的心情。”何况,这份复仇是为了五哥啊。
即便日子在走,依旧忘不掉椎心的痛楚,忘不掉五哥的身影。她从来没有想过喜不喜欢当海贼,五哥做什么,她便跟着他做,她的喜好因他而动,现在五哥不在了,唯一想做的,就是为他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