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年二十有二,早过婚嫁之龄,在聂府签了三年契,出去后已是二十五岁,对于女人来说,已是滞销货。
换句话说,在这三年内,她必须在聂府里找到与她相配的下人,而身为一个主子该做的,就是为她物色适合她的长工下人。
谁适合?这三年来,他只待在上古园,聂府长工来来去去不知凡几,唯一知道的也只有朝生兄弟。
在年纪上,是挺适合的……
聂封隐轻轻哼了一声。
“啊!少爷有何吩咐?”她震了下,很快抬起脸。
“没,别来打扰我想事情。”他口吻不善,见她又专心于书里。
算他心肠好吧,回到上古园已近晚膳时间,用过饭后,他正要翻看笑世生的手稿本,却忽见她立在一旁。
她是个爱书人,由汲古书斋及她要了《如意君传》可知。也许是刚拿到了期盼已久的手稿本,心情颇佳,基于同是爱书人,就允她拿了本书站在一旁看。那个叫怀安的丫头已斥退,朝生静静守在外头,屋子里仅剩他们。
她的脸依旧是椭圆不变的,在烛光之下,黑色的眼瞳却有了生气,在看书的眼里有了光采,薄薄的唇柔和了……她并非常笑之人,瞧起来也不刻薄,在外貌上只是一个相当平凡的女子,在大明朝里几乎随眼可见,这样的丫鬟……元阳却以为他想染指?
别以为他听不出元阳话中深意。他以为他是想染指这个该死的丫鬟才将她调往上古园。他是三年未近,但并不表示他饥不择食。
这样的一个平凡无奇的女子……她的唇瓣忽然轻轻扬起,带动脸部的光采,月兑离了死气沉沉的模样。她看书谈书时,神色是截然不同的,至少她这模样比起先前触怒他时是好太多了。
“有什么好笑的吗?”他问道,胸口梗了一堆的不舒服。她的笑容如清风,教他瞧了……瞧了心里就不舒坦。
“才子佳人大团圆,璇玑当然笑了。”她依依不舍的上书,抬脸说道。
“才子佳人,不过纸上虚幻,下了书就是男盗女娼。”他冷冷地说。
璇玑看了他一眼。一谈到书,就忍不住苞他聊上了。“虽然说是纸上虚幻,但就因为现实生活里得不到,才甘愿沉浸在梦海之中。”
他哼了一声。“不过小女子看法。”
“方才少爷看的不也是纯情的才子佳人?”她指的是桌上手稿本。
聂封隐微微蹙眉。“你怎会知道我瞧的是什么?”就算识字,也只能瞧见第一页,她能看得出这是什么故事?
“下午,四少爷不是说这是纯情的才子佳人吗?”璇玑直视他。
除去她识字,像看了不少书拿他惊讶之外,她的大胆也是教他相当的……激赏。在聂府里,谁敢这样跟他说话了?
“一般纯情小说岂能跟笑世生相比。”
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笑了一声,及时抿起唇。
聂封隐眯起眼。“你似笑非笑,显然对我所言另有见解。”
“见解不敢当,只是奴婢怕少爷气了,所以不敢说。”
又是“奴婢”两字!当她说着奴婢时,总觉与她不符,显得刺耳难听。
“你有什么话不敢说的?”他嘲讽道。“难道还要我赐你免死金牌?”
“如果有,那是最好的了。”她的语气有些犯上,却不愿意自制。“璇玑可不愿被迫说出了心底话后,还遭一顿骂。”
他的眼眯得几乎露不出缝来,咒骂的话即将要月兑口而出,但终究是忍住了。他的脾气何时这般有节制过了?
“好,我不骂,你说。”他的嘴里传来磨牙的声音,又恨又痒的。
她沉吟了会。“好,我说。我倒觉得少爷太过推崇笑世生了。”即使刻意掩饰住了,也多少感觉得出她的不以为然。
“你在否定他的着作?”他瞪着她,像要……一口咬下她,最好将她咬得干干净净,就不必时时见到她那张令人气恼的脸。惹他发怒之人,不在少数,但主动的挑,她是头一个。
她迟疑了下,垂下头。“奴婢不敢。”
“不敢!不敢!不敢!你会有什么不敢的?”他怒道,就是憎厌瞧见她乖顺的模样。他顺手要拨开桌上烛台,却及时硬生生的收住。若是往右拨了去,正巧会打上她,该死的丫头!
他气得有些发抖,脸露青筋。气这丫头不识时务,当她大胆顶嘴的时候,他气;当她不发一言的守住丫鬟本分时,他气;该死!就连看见她,他也气得发火!
“你……”胸口起伏着,他的拳头已然泛白,得顺了顺气,才能说道:“你……把朝生叫进来。”
璇玑微微惊讶,本以为他要骂上好一阵子呢。她依言将房门打开,外头袭来一阵凉风,夜色可人。聂封隐看来是要睡了,待会掌灯一路回仆房是会经过汲古书斋……成千上万的书,她忽然眯起弯弯的眼微笑。
夜里,书斋可是没人的。
她叫了元朝生进来,正要退下——
“谁叫你走的?”聂封隐冷冷说道。
“啊……奴婢……”他不是要休息了么?
“过来扶我上床。”他勉强平复怒气说道,遭来元朝生诧异的一眼。
璇玑一怔,随即认了命的上前,跟元朝生左右各一边撑起了他的重量。早该知道他不折磨她一回,是绝不会放她回去的。
她暗暗叹了口气。他很重,幸亏有朝生在另一头撑起了他大半的重量,他的身体传来男性的味道,这是首次跟男人这么接近,她并不排斥,只是重量让她无法负荷,勉强行至床沿,将他“放”到床上时,她跄跌了下,踢到床板,往前扑上去。
“噢!”她低叫一声,惨不忍赌的横趴在他的腰间。天……天啊!她尴尬的挣扎了下,这下可又要挨一顿臭骂了。挨骂她是不怎么在乎,只是……如此的贴近,他的身体似乎震动了下,她的脸发热,还是元朝生拉她起来。
“奴婢……”她的头垂得低低的,声音哑哑的,连忙退后几步。即使她不再觉得他是她曾仰慕过的男子,但在那一刻,在曾经刻有聂封隐的那块心版上,燃起火光,烧灼了她的心。
“不是存心?我当然明白。”他开了口,注视她通红的耳朵。“若是存心的,我的腰骨子岂不真要被你给撞断了?”
“我……”她抬起脸,直觉要反驳几句,却瞧见一双黑眼深邃而幽幽地注视着她,她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你出去吧。”他摆了摆手。
璇玑垂首,福了福身,规规矩矩的退出上古园。
聂封隐沉思了下。
“少爷……”一向沉默是金的元朝生忽然开了口,却教他给打断。
“你不必说话。”顿了顿,脸色不变的说道:“外头夜黑,你去确定她回去了,再回楼子来。”
“是。”元朝生静静的出去。
上古园陷入一片静默中。聂封隐坐在床上,方才几乎是被她摔上来的。她的力道不够,缺乏运动是显而易见的。她的身躯柔软而娇弱,倚在她的身旁心神凝定,被她抓住的手掌……他摊开右手,酥酥软软的触感尚在上头,凑近鼻尖并无任何味道,他的嘴唇露出一抹嘲讽的笑。
他在做什么?不过是个丫鬟而已。
他轻轻哼了一声。
第四章
“你们在这里做啥?闲着没事不去伺候三少爷,在这里纳凉玩乐偷闲啊?”斥责的男声响起,在上古园走动的璇玑跟怀安同时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