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水宓!
是那个小肥猪仔!
先前因为远距离所以看不清,但心中隐约觉得古怪,水宓的身子不该如此矮肥,然而一时惊悸恐惧淹没了他的理智。这小肥猪只虽然失了意识,肥胖的双手却懂得紧攀住他的颈子……
他瞇起了眼,咬牙地扔了匕首,只手抱住她,正要往上攀游,忽地,他的脸色更白了?
不知何时,幽幽水草找到了替死鬼,逐渐缠住他的脚踝,不得轻易移动。
如果放开这小胖猪,尚有余力可以拨开水草,不然再待下去,迟早会成水尸!
她本就不是他的亲生女,救她有何用处?
就算救,也不见得救得了她,说不得是赔上自个儿的命!沉甸甸的水压逐渐迫人,肺部如饱和的囊袋几欲炸开,再拖个晃眼,必死无疑……
千思百转之际,徐苍离发现自己弯,手仍抱着沉重的小丫头,另只手拨开缠人的水草,这厢一拨那厢又黏过来,虽是在深湖之中却也感受得到冷汗直流。
只须放开她,便有一线生机。
他尚有水宓,荒芜十年的心亩在遇上她之后,逐渐长起芽苗,怎能舍得她?怎能?
放开她吧!放开她吧!留着她,一日见她赤红的头发,心头总有疙瘩,任她淹没在深湖中吧!
他的身躯四周逐渐转黑起来,徐苍离这才惊觉沉下的身子被水草给淹没了。
他究竟在做什么?若是为他的亲生子女,就算沉尸湖中也心甘情愿,这小肥猪算什么?她算什么?
难道,爱一个女人也会教心给变软了吗?
忽地,头上的水草拨开了,徐月玺张大着眼拚死拉动他,在旁的徐向阳则拨弄着水草。
他太重,被水草缠得很紧。徐月玺见状,当机立断地拉扯徐苍离抱着红红的手臂。
她想教爹爹放手!放开那只沉重的小猪妹,至少容易救他!反正在爹眼里,那小丫头是野种,没人在乎的,死红红总比死爹好,偏偏扯不开两人,爹的手臂为何不放?为何……
她的眼对上徐苍离,虽仅短短数秒,但他的冷眼拒绝了舍弃红红……徐月玺呆了呆,心思混乱极了,她认识的爹是向来不理会他们的啊!哪怕哪日死在他面前,他也不会动容……
倏地,徐向阳拍她的肩,指指埋在沙土中的匕首。徐月玺大喜,点头游去,趁此徐向阳指指红红,要接过来先送上去。
徐苍离注视了他一眼,要拉开紧紧攀住他的小猪仔。无奈,她不放手,就算在昏迷中,也死不放手。
徐月玺拾来匕首了,由徐向阳砍掉累赘的水草,趁着一松动,徐苍离立即往上游。
未久,他浮出水面,狠狠地踏在浅滩之中。
“苍离!”霍水宓惊叫。
“别过来。”他低吼,湿透的眼模糊地见到红光,刺眼而温暖。他喘息,跄跌了几步忽然半跪在湖畔旁。
他感觉到他的身后跟着两个孩子,然而他却感受不到怀里小猪仔的生命。她的身子冰凉,分不清楚是湖水浸泡过,或是……
“苍离!”在湖边等着他们的霍水宓见他神色有异。顾不得他的“命令”奔上前。
来之时,在路上遇见向阳,跟着他们过来救人,却没料到浮出水面的会是老爷!
“老爷,你还好吗?”她不理会衣裙浸水,跪坐在他面前,焦灼的泪水滑落,好恨自己的不争气,她什么也不懂,不懂游水、不懂临场机动反应,甚至她无法帮助救一个爱她的孩子……
骄阳下,她的脸蛋僵住了。目光徐徐垂下,地上躺的是红红,昏迷不醒,肥嘟嘟的小手扯着老爷的衣襟不放,显得有些僵直。
她睁大了眼,在泪气中迟疑地伸手探她鼻息。
没有。
没有!
“不!”霍水宓的嘴唇在颤。这可爱的小丫头是头一个待她好的人,她能为她做些什么?在徐府中,她究竟能为每一个待她好的人做些什么?
背着光的徐苍离喘过气来,眉头一紧,捉住她的手,道:“有救,我说有救就是有救!”他俯下头,灌着气入红红的肺部,在大热天里,每个人都是出奇地发冷。
“为什么?”徐月玺低语,瞪着爹的行为。“为什么爹要这样做?爹不爱我们啊!为什么会心甘情愿地付出?”如果轮到她,爹会不会也这样对她呢?
霍水宓转身,大叫:“贾大妈,快,快拿条毯子过来,老爷房里的床铺先备好,还有,快差人抓怯寒药,等红红醒来,我要看见炖好的药盅。”她能做的也只有这样了。
红红的脸仍是苍白的,而老爷……霍水宓泪流不止,蒙蒙眬眬中是崇拜的徐苍离,她只能依靠他了。她是个贪心的女人,开始懂得希望后,无穷的希望全出笼了,如今她希望老爷救活红红,是了,她贪心却无能为力……
这或许是女人的天命,但不是后天的。是谁造成女子的无力无能?是谁让一个女性个体依附着男子而活?是环境,也是她自己造成的。如果早在向阳推她落水之后,她习会游水,那么也许红红能更快得救。
“咳!”忽地,从红红的小嘴里喷出水来。“咳咳咳!”
“红红!”
“行了!”徐苍离疲惫的眼抬起。“等她吐光水就没事了。”他的眉聚起,瞧见霍水宓激动地泪流不止。见到她,彷如隔世,他伸出手。“过来扶我,这里的事就交给其它人。”
女人当真是水做的动物。她哭了,眼泪像涌泉不止,她的身子里哪里容得下这么多的泪水,除了这些眼泪,她的身子还能塞下点肉吗?
“谢谢你,老爷。”红红能得救不是奇绩,而是老爷的能力。霍水宓湿沥的眼又溢出泪来。她怕,她真的好怕失去这家中的每一分子,如同当年失去娘亲后的无依无靠;不,比当年更甚,如真失去了徐府里的家人,不只会无依,她会开始感觉到空虚。老天爷,那是多么可怕的感觉,正因为曾经得到过,所以失去后才会懂得空虚。
她该如何保有她的家人?就凭她这无能无力的女人?
“别再发抖了,抖散了,我可不负责拾回你的骨头。”他温情含笑道,握住她的冰凉小手。
“娘……娘!”红红虚月兑地转醒,一睁眼就觉得脸颊一直被滴水,原来是娘娘的泪。
“娘娘不哭……不哭,红红在这儿……”她吃力地说,眼皮垂得很重。
“娘娘不哭了不哭了,红红冷不冷?娘娘先抱你好不好?”
当然好啦!难得她有机会跟娘娘独处……独处!她的眼勉强撑大,看见上方另一个背光的脸庞。
“坏人!”她叫道。
徐苍离厌恶地哼了一声。“不该救的。”
“坏人抱抱!坏人抱抱!”显然她想起湖里的一切,眼眶迅速转为红色,扁起小嘴准备放声大哭起来。
“老爷……”
徐苍离罔顾她的哀求,欲起身,发现衣襟教红红死捉不放。
“娘娘,我要坏人抱抱,我要他抱抱。”在湖里“痛苦地睡着”前看见坏人抱住她,她痛痛,没法子吸气,可是觉得很安全。
“老爷!”霍水宓抱起红红,塞到徐苍离怀里,楚楚可怜地又投以崇拜的目光,彷佛不解他为何救了红红,却不愿施舍一个怀抱。
他咬牙,瞇起眼注视她半晌,才终于折服在霍水宓百分之百的崇拜眼神下,接过红红。
“今晚,总要叫你付出代价的。”他附在她耳边恐吓地低语。
一触到“睡着”前的熟悉怀抱,突然的恐惧感与放松交织,红红忽地“哇哇”大哭起来,净埋在徐苍离的怀里喷鼻水,顺便在他的手臂上洒点小尿水。